幼兒園高收費現象的本質、成因及對策

[摘要]幼兒園高收費現象實質反映的是廣大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對優質幼兒教育資源的需要同落后的幼兒教育事業發展水平之間的矛盾，其根本原因在于落后的社會生產力及由此帶來的幼兒教育事業發展水平的整體落后。加大政府財政投入、增加優質幼兒教育資源的供給是治理幼兒園高收費、促進幼兒教育事業持續健康發展的根本對策。

[關鍵詞]教育收費；教育資源供給；幼兒教育事業

幼兒園高收費一直是近幾年社會關注的熱點，尤其是教育部新聞發言人續梅于2008年8月25日在教育部例行新聞發布會上表示，教育部“正在積極協調發展改革委和財政部等相關部門，準備出臺幼兒園收費標準的暫行辦法”之后，關于幼兒園高收費的討論達到了新的高潮。本文希望運用馬克思主義矛盾論的基本觀點和方法，從分析幼兒教育事業發展統計數據人手，為科學求解幼兒園高收費的原因和對策提供參考。

一、幼兒園高收費現象的本質

高收費幼兒園主要是優質幼兒園，即基礎設施好、師資條件好、教育理念好的“三好”幼兒園。把握幼兒園高收費現象的本質，可從兩方面人手，一是幼兒園收費標準；二是優質幼兒園的供求關系。

決定幼兒園收費水平的關鍵因素是辦園成本和合理回報值。對公辦幼兒園(本文特指教育統計口徑中的教育部門辦和集體辦幼兒園)來說，由于辦園成本主要由政府承擔，因此其收費水平往往較低，屬于幼兒教育發展的福利模式。對民辦公助或公辦民助或純民辦幼兒園來說，由于民間資本的介入，除了要自己承擔辦園成本外，還存在讓投資者獲得合理回報的問題，因此這些幼兒園的實際收費等于辦園成本加合理回報。民間資本介入越多，要求的合理回報越大，這些幼兒園的收費水平也就越高。當收費水平高出廣大人民群眾的期待值尤其是超出其教育消費能力時，幼兒園高收費現象便演繹為高收費問題，從而引發社會的廣泛關注。

從優質幼兒園的供求關系來看，隨著人們對幼兒教育重要性認識的提高和教育消費能力的增強，廣大人民群眾對優質幼兒教育資源的需求越來越大，但當前屬于優質幼兒園的“三好幼兒園”相當少，廣大人民群眾不能普遍獲得，這種供不應求的供求關系必然會使這些優質幼兒園成為稀缺教育資源，其收費自然可以較高，因為對于獲得優質幼兒教育資源的人來說，收費已不是“高不高”的問題，而是“值不值”的問題，在他們看來“只要值，再高也無所謂”。可見，幼兒園高收費其實是政府、市場、家庭三方博弈的產物：各地政府因為無力或不愿承擔幼兒教育成本，放手讓民間資本介入，從而默許了高收費；為了收回投資成本，并取得合理回報，幼兒園只能高收費；廣大人民群眾為了獲得優質幼兒教育，愿意為高收費買單。

綜上所述，幼兒園高收費現象實質上是廣大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對優質幼兒教育的需要同落后的幼兒教育事業發展水平之間矛盾的反映。高收費只是表面現象，核心問題是優質幼兒教育資源供給的不足。因此，政府治理幼兒園高收費的主要目標不應放在收費標準上，而應放在如何落實科學發展觀，堅持以人本，為最廣大人民群眾尤其是弱勢家庭提供優質幼兒教育資源上。

二、幼兒園高收費現象的成因

幼兒園高收費的實質決定了其產生的根源在于落后的社會生產力及由此帶來的落后的幼兒教育發展水平，集中體現在幼兒教育發展不足與發展失衡兩個方面。

(一)幼兒園高收費是幼兒教育發展不足的產物

幼兒教育發展不足包括數量不足和質量不足兩方面。我國幼教事業從上世紀50年代起取得了巨大進步，到2000年時，各類幼兒園基本滿足需求，但從2000年開始，幼兒園的數量逐年減少。據統計。2000年，教育部門主辦的幼兒園3.5萬所，企事業、機關辦幼兒園1.6萬所，街道鄉鎮等集體辦幼兒園8.1萬所，社會力量辦園4.4萬所：到了2007年，企業事業機關辦園和街道鄉鎮集體辦園急劇減少，分別下降到0.5萬所、2萬所：公辦幼兒園下降得緩慢些，減至2.7萬所；只有社會力量辦園增長較大。增至7.7萬所，但幼兒園總數還是從2000年的17.6萬所減至2007年的12.9萬所，幾乎減少了30％。幼兒園總量的減少固然有幼兒數量減少的原因，但其減少的數量與速度已超過了幼兒數的減少，逐漸明顯的幼兒園大班額問題和低入園率便是例證。尤其是在城市，《中國統計摘要(2007)》的數據顯示我國鄉村人口占總人口比例已經從2000年的63.78％下降至2007年的55.06％，城鎮人口則增長至44.94％；而且上個世紀90年代大量進人城鎮的年輕人已經到了生育期，他們比上一代更重視幼兒教育，但是城市幼兒園的數量不升反降，從2000年的3，7萬所下降到2007年的3，3萬所，根本無法滿足廣大城鎮居民對幼兒教育發展的需求。入園難成為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而入園難與入園貴就像一對孿生兄弟，總是相伴而行，這是由價值規律決定的必然結果。

幼兒教育質量不足包括硬件不足和軟件不足兩方面。硬件不足主要是指辦園條件差；軟件不足主要是指幼兒園教育理念落后，師資條件差。當前我國幼兒園的基礎設施普遍較差。《四川教育事業統計年鑒(2007)》的數據表明，2007年四川全省幼兒園生均占地面積5.32m2，其中。生均活動室面積1.2m2、睡眠室0.6m2，生均圖書2.8本，均低于國家規定標準。此外，幼兒園還普遍存在玩具少、教具少、課桌凳差等問題，離廣大人民群眾的期望值較遠。一些幼兒園看清了這一現實矛盾，投入高成本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甚至達到了豪華程度。據《天府早報》報道，成都城南某幼兒園參照香港迪斯尼樂園建造，擁有超過200平方米的戶外草坪和運動場地，10間以上標準功能室，僅前期裝修費用就在200萬元以上。這些費用都必將最終轉嫁到家長身上，該園每年向家長收取的建園費就在萬元以上。

當前我國幼兒園還普遍存在師資數量不足、素質總體不高的問題。根據《全日制、寄宿制幼兒園編制標準(試行)》規定，全日制幼兒園教職工與幼兒的比例應為1：6-1：7，寄宿制幼兒園1：4-1：5，其中專職教師平均每班配1.4-1.8人(全日制幼兒園平均每班配0.8-1人，寄宿制幼兒園平均每班配2-2.5人)；保育員平均每班配1.4-1.6人(全日制幼兒園平均每班配0.8-1人，寄宿制幼兒園平均每班配2-2.2人)。《四川教育事業統計年鑒(2007)》的數據顯示，全省教職工與幼兒的比例為1：24。專職教師平均每班配0.8人，保育員0.15人，都未達到國家文件規定的標準。該統計年鑒的數據同時顯示，2007年四川全省有專任幼兒教師39337人，其中具有本科及以上學歷的只有4.8％，具有專科學歷的占42.2％，只有高中及其以下學歷的占53％：具有中級及以上職稱的教師只有13.9％，具有初級職稱的占23.6％，高達62.5％的教師沒有評職稱。在這種師資水平與配置不令人滿意的情況下，一些幼兒園按照高標準配置師資，一是聘任經過幼兒教育專業訓練的教師，保證教師隊伍的基本素質：二是招聘足夠的輔導教師和生活教師(保育員)，保證每班至少2至4名的教職工；三是聘任特色教師，如外籍教師、藝術老師等；四是“打專家牌”，到處請專家到校指導或是當顧問等。提高幼兒園的知名度。由此必然會增加幼兒園的辦園成本，如請一個外籍教師，僅體檢費用就要3000多元，也就必然會促使這些幼兒園提高收費水平。

(二)幼兒園高收費是幼兒教育發展失衡的產物

幼兒教育發展失衡主要表現為園際失衡、區域失衡、城鄉失衡等。僅以城鄉失衡為例，根據《四川教育事業統計年鑒(2007)》的數據，從辦園條件看，城市幼兒園生均占地面積8.8m2，而農村只有3.1m2；城市幼兒園生均睡眠室面積1.3m2，而農村只有0.3m2；城市幼兒園生均擁有圖書6.5冊，而農村只有1.4冊。從師資條件看，城市幼兒園幼兒與教職工的比例為11：1，而農村高達43：1：城市幼兒園每班擁有專職教師1.55人，而農村只有0.4人；城市幼兒園平均每107個幼兒擁有1名保健員。而農村幼兒園每387名幼兒才擁有1名保健員。城市幼兒園教師具有專科及以上學歷的占58.6％。而農村這一比例只有19.2％，將近80％的農村幼兒教師只有高中及其以下的學歷：城市幼兒園教師具有小學高級及以上職稱的有14.4％，而農村這一比例只有2.3％，并且超過87.6％的農村幼兒園教師沒有職稱。此外。城市幼兒園會普遍開設體能訓練、英語、美術、舞蹈、鋼琴、微機等課程，而農村幼兒園根本沒有這樣的師資條件。至于教育理念，更不可相提并論，正如一些幼兒家長所說的：“鄉壩頭的幼兒園，學啥子嘛，把娃兒帶頭不出事就阿彌陀佛了”，而城市的幼兒園呢，“今天‘感覺統合理論’，明天‘蒙特梭利教育理念’，后天還有啥子。鬼都不曉得。頭都整脹了……花樣多得很……但對娃娃確實有用……”從中可見，教育理念也已成為吸引家長和幼兒園提高收費的重要影響因素。

總之，幼兒園高收費是幼兒教育發展不足和發展失衡的產物。巨大需求刺激下產生的民辦幼兒園往往努力創設賣點，“軟硬兼施”。所謂軟，就是在新奇的教育理念上做文章，比如“加德納博士感覺統合理論”“蒙特梭利教育理念”等等，有了這些名目后，幼兒園的吸引力大大增加了，收費也就提高了；所謂硬，就是投入高成本。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利用安全、舒適、小班等“誘惑”家長，建設成本相應轉嫁給家長，從而形成高收費。受民辦幼兒園的“啟發”，一些有條件的公辦幼兒園也開始“軟硬兼施”，特別一些具有優質小學背景的“附屬幼兒園”“實驗幼兒園”，更是以“學前小學一條龍”為承諾，吸引了大量望子成龍的幼兒家長。加上政府對幼兒教育投入的不到位和公辦幼兒園“自收自支”的潛規則，公辦幼兒園也被迫高收費，從而形成了民辦、公辦競相高收費的局面。

三、治理幼兒園高收費、促進幼兒教育健康持續發展的對策建議

治理幼兒園高收費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采取強制性政策，如出臺統一的收費標準。這種治理方式最簡單，并且由于行政力量的介入，執行起來也比較有力，從短期看也比較容易奏效，特別是針對那些亂立收費項目、亂設收費標準的幼兒園及個別群眾反映強烈的天價幼兒園效果明顯。然而，筆者以為這只是一種治標的辦法，并且可能會抑制民間資本投資辦幼兒園和進一步改進幼兒園的積極性，從而導致優質幼兒教育資源增長緩慢，反而容易引起人民群眾的不滿。同時。這種治理方式還不可避免地會帶來一些消極影響，如有可能會因缺乏激勵機制而使教師產生職業懈怠問題，從而導致優質教育資源的隱性流失，實施義務教育保障機制后部分優質學校出現信任危機便是例證。

另一種治理方式就是通過增加優質幼兒教育資源的供給，改變優質幼兒教育資源供不應求的現狀來遏制幼兒園高收費。借鑒世界各國的做法，結合我國各地的幼兒教育實踐經驗，增加優質幼兒教育資源最重要的兩條措施就是進行幼兒園標準化建設和提高幼兒園辦園質量。進行幼兒園標準化建設就是要嚴格執行《國家城鄉建設環境保護部、國家教育委員會托兒所、幼兒園建筑設計規范》和《國家教育委員會、建設部城市幼兒園建筑面積定額(試行)》等文件規定，保障幼兒園的建筑設計滿足安全、衛生和使用功能等方面的基本要求。

提高幼兒園辦園質量就是要嚴格執行國家頒發的《幼兒園管理條例》《幼兒園工作規程》和《幼兒園教育指導綱要(試行)》，深入實施素質教育，遵循兒童身心發展的特點和規律，尊重兒童的人格和合法權利，面向全體，關注個體差異，滿足兒童多方面發展的需要；要按照勞動人事部、原國家教委頒發的《全日制、寄宿制幼兒園編制標準(試行)》的規定，配齊、配足教職員工，保證幼兒園教職工編制。依據《教師法》和《教師資格條例》，嚴格執行幼兒園教師準入制度，堅持幼兒園園長、教師、保育、保健等各類人員持證上崗。根據教育部《中小學教師繼續教育規定》的要求，認真制訂幼兒教師培養規劃，并納入當地教師繼續教育規劃之中：建立規范科學的幼兒教師繼續教育體系，培養和造就一批名園長和骨干教師；在經費、時間、制度上保證幼兒教師的在職培訓，為教師的專業成長創造良好的環境：切實保障幼兒教師與當地中小學教師享有同等地位和待遇，保證幼兒教師隊伍的穩定。

各地政府應當提高認識，抓住機遇，有步驟、分階段地將幼兒教育全面納入國民教育體系。“出生即為學習之始”，這是“世界全民教育宣言”達成的基本共識，不斷擴大幼兒的看護和發展活動，尤其是針對貧困兒童、處境不利兒童和殘疾兒童的看護和發展活動是國際社會的共同目標，對兒童的健康、營養和教育進行投資成為國家發展的基礎。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特別是1989年聯合國頒布《兒童權利公約》以來，許多國家根據《兒童權利公約》的基本精神和本國的實際情況，紛紛采用立法的形式確立幼兒教育的地位。200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教育論壇通過的《達喀爾行動綱領》確定了基礎教育方面2015年要達到的六項目標，第一項就是發展幼兒教育，要求“全面擴大和改進幼兒，尤其是最易受到傷害和處境最不利的兒童的保育和教育工作”。如今，在一些發達國家，已經出現了把幼兒教育納入義務教育體系的趨勢，有的國家甚至明確規定5歲及以后的幼兒教育就是義務教育，公共幼教機構承擔了主要的幼兒教育任務，如法國99％、比利時95％、意大利91％、西班牙84％、丹麥83％、德國78％、奧地利75％、瑞典74％、荷蘭71％、希臘70％、冰島64％、挪威61％、英國60％的幼兒教育任務均由國家公共幼教機構承擔。反觀我國，僅以四川為例。根據《四川教育事業統計年鑒(2007)》的數據，2007年全省8580所幼兒園中，民辦幼兒園7030所，占幼兒園總數的81.9％，而公辦幼兒園只有1356所，僅占幼兒園總數的15.8％，可見公共幼兒教育機構承擔幼兒教育任務的比率還比較低。

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要把“重視幼兒教育”作為優先發展教育，建設人力資源強國的重要舉措，以此加快推進以改善民生為重點的社會建設目標。這是將幼兒教育全面納入我國現代國民教育體系的良好時機，也是解決幼兒園高收費的治本之策。為此。地方政府首先應將幼兒教育納入地方社會經濟發展的總體規劃，制定適合本地實際的相關政策和法規，協調各部門整合各類資源，保證幼兒教育和其他各類教育統籌管理、協同發展；其次，應當在進一步完善財政支持、舉辦者投資、幼兒家長交費、社會捐資等多元投資機制的基礎上，加大財政支持的力度，將幼兒園教育事業經費納入地方政府財政預算。特別是各地政府應該進一步擴大公辦幼兒園的規模和數量，并通過加強對幼兒園辦園條件、課程實施、人員資格、教師待遇、質量評估等方面的指導、管理和監督，提高公辦幼兒園的辦園質量，進一步增強廣大群眾對公辦幼兒園的信心，削弱天價幼兒園的市場競爭力，從而達到治理高收費的目的。最后，地方政府應促進幼兒教育的均衡發展，重點完善鄉(鎮)中心幼兒園建設，努力把優質幼兒教育向農村地區、貧困山區、民族地區延伸，保障幼兒教育的均衡發展，促進幼兒教育公平。對于民辦幼兒園特別是農村民辦幼兒園，政府在加強管理、保障辦園方向的基礎上，還應加強扶持，使在民辦幼兒園就讀的幼兒同樣能享受到高質量的教育，促進幼兒教育的和諧發展。

總之，“任何事業沒有像兒童的保護和發展那樣，更應優先受到重視，因為所有國家、而且確實是人類文明的生存、穩定和發展依賴于兒童。兒童應該是人類一切成就的第一個受益者，也應該是人類失敗的最末一個蒙難者。因此，在資源分配時，兒童的基本需求應該得到高度優先重視的原則”。只有將幼兒教育全面納入國民教育體系，不斷為廣大人民群眾提供優質的幼兒教育資源，才能從根本上治理幼兒園高收費，促進幼兒教育事業健康持續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