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香詩歌

不要把我單看成愛情

1

這一次

我的丈夫可以回家了

我的妻子

抱著酸性的乳房

在山腳下打洞、挖隧道

2

我的丈夫，我的妻子

他們的名字有很多

巖井俊二，昆德拉，莫奈

杜拉斯，洛麗塔

我在每個器官里和他們談戀愛

他們也是我的嬰兒

3

我說愛或者不愛

頭可以稱出哲學的重量

卵子一年必須保存十二個

我喜歡的少女、少年

他們交換身體

吃手指，也可以尿床

4

他們要長大

成為我的丈夫和妻子

并不會是我的愛情

我說愛或者不愛

只在轉彎處

混淆因果

搬弄是非

短刀進入的時刻

我的身體離開我

我不是我，是其他

可憐蟲駕著蛇、月亮船

短刀進入的時刻

他起了網狀的疑心，伸展風光的觸角

偷換了大象的巨大的陰影

這個小小的可憐蟲

耳朵懸起小小的骨頭

被刮得吱吱地響

再見

整晚，我只對野蘭喬說話

一種什么也不懂的植物

從山里跑下來

我的胃傷，在認識核桃那天起

許多不能說話的粒子，跑下山

踩著野蘭喬的節奏

一步一步逼近我的空虛

緘默開始發炎

說什么都多余，說什么

也敵不過一場虛幻的森林大火

燒跑了木頭和釘子

再見

只剩下一片白

演技

她的演技高超，像是生活

多年前

她在一首詩里演別人的情人

如今在句首

演一段死亡的開場白

小幅度的動作沒有得到安葬

釘在墻里的字字句句

類似于隨風飄

這些年循規蹈矩

裝束由清淡變得陳舊

亞麻布遮掩的肩膀安置過光陰

安置過頭發的垂落

那里存放著紙一樣的蒼白

她夢：

有朝一日成為詩人手中回憶的少女

離經叛道，但

不忍放下

癥候群

愛情一結束，就栽下玉蘭

栽到花朵滿臉黃瘦，體態變形

盆腔裝不下

一個少年

懷有火車的泥土，同時懷有黑暗

春天每到一處，就跟到一處

多么像霉菌穿越了世界

從冬天的端口死掉，又從春天的內部復活

讓人誤以為撿到了一塊綠

玉蘭的位置，玉蘭的去留

推心置腹。都是少年含在嘴里的謊言

枝頭慘白的生命線引出一塊

病入膏肓的地。愛情結束

種植玉蘭的人背離

一個正在死去的男人

一個正在發育的女人

惘然

男孩不是情人

是隱藏在水壺里的一處燙傷

傷口懷了疼痛的孩子，倒在春天的杯子里

一起哭，一起喝自己的身體

我看不到男孩，也沒有挑選過

他口語中有關愛情的殘渣

那些有待組合的詞，生長在

舌頭的青苔上

久久地廢棄

給我風吹的眼神

遇見你的時候

取水之人，宛若洪荒

我未能躲過陶罐上深埋的眼神

你身上的水泛濫了又泛濫

取水之人，繼續取水

水邊的少女在水中游蕩

仿佛在尋找那個裝下你的陶罐子

仿佛風吹走了她的眼神

8月3日：理發師

我在遠處期盼成森林

鳥類飛過它們的生日，唯獨

他走過，走掉一年的頭發

和自己的生日

又過了一年

只想得到他的胡子，和

他干凈的臉

想必這一次，來不及

再也來不及

8月3日：慢性胃炎

這是夜晚發作的歌聲

發作的霉菌，伴著讓人想念的風濕痛

他老了，卻讓我行動緩慢

慢慢地，慢慢地

看不清停頓

慢慢地，慢慢地

飲盡所有的苦

8月4日：兩年

彼時的水土，讓我頭疼

花落了

蛇纏著時鐘，在腰部斷開

兩年，我去了五個省

離你越來越遠

火車壓迫著我的病痛

讓我真切地放下

以你的兩年

占據

我的數年

8月6日：記事

一個男人，用石頭的聲音

叫我女兒

其余時間，我們分掉各自的身份

推著無關痛癢的故事步行

他叫我，女兒

他的呼喊一直抓不住

離開母體，便

開始漂泊

8月7日：立秋

我舍不得離開夏天

得到太陽，而不是情人

陸陸續續的水，撕開

我的干燥

放棄我自身的病

靠近秋天枯黃的收獲

用癱瘓的身體

穩穩地站著

8月7日：回不去

河水回不去，我回不去

06年07年，我在旅途中回不去

08年的今天，我打開手機

她突然說：

“累的話，就回來”

懸空的肉體

夸克——細部的思考

原子——柔軟的構造

分子——象的組成

物質——興盛與衰敗，偽證，或者徹底不存在

肉體——用以觀看的虛偽廢物，彈性，有色，或脆弱，或誘惑

誕生，地理位置，位移

母體選擇，數學計算落地胎兒。生長

生命守恒定理，食物，水源，裝載的世界

眼球，觀察等于視覺定格

目的：死前有存活跡象

懸空的肉體：相對容器

扭動乳房，下意識

裝滿上半身，種大樹

結一滴早晨的乳汁

引用孩子的身體

燒爆泥土，收集各種形狀

孩子及母親，共同體分裂和即時運送

肉的半成品與體態，物質

相對飽和，生存及滅亡

捆綁哺育的盒子，存放時間魔方

從子宮延展到容器內

針對液體

流動否定輪回

定理——聚集愚蠢

公理——聚集更多愚蠢

真理——聚集隱含的愚蠢

人類癥狀：定向爬行，直至生命終結之時。

汽車行駛

使兩旁的建筑不再跟隨

倒退，倒退，倒退，倒退，倒退，倒退

事物倒退，理論的聚焦點倒退，倒退，倒退

太陽下山，地面上升

路人甲靜止，路人乙走動

路人甲走動，路人乙靜止

甲相對乙，乙相對甲

不成立

懸空的肉體：參照物

證明，人在前

反駁，物在后

可視沙礫生出腳

謝絕指向性和一切清晰度

暴走或裸奔，人前人后

與物同行，構建紙張的輕薄

飛舞的時刻，有顛覆

有糾結，有明媚的愛情和自力更生

排斥異物視角，萬種可能

圍繞唯一性及多物質

從中攫取出我們各自的替代品

證明，人在前

結論，偽科學

唯心——去死吧

唯物——在這里死吧

態度——時間的態度，劣質大腦或人工機器

調查——不理解，或者統統反抗

他是一個人，他是一個男人

他不是人，具備人的所有特征

他是人，或者不是人

有沉寂，有亢奮。有多種選擇

選擇內容：小說，戲劇，詩歌，論文

以此來扭轉一種惡魔與天使的關系，可以肯定，可以否定

可以中立，可以被殺，可以被扭曲，可以變態

可以為所欲為

最后嘗試一項新的內容：利用哲學犯罪

懸空的肉體：他人就是地獄

從一個敗壞的蘋果里，走出通道

環繞自身的是，插翅膀的鼠類

會使用分身術的人，把自己和他人分離

以此測試自己的彎曲度

把所有的手都扭進心臟中，說真話

抬漂泊的柱子，搭建心室的隔膜

他人就是地獄

地獄一共多少層，誤解的程度算在

蘋果核內，甜味與毒藥。滑動與摩擦

理解的風險可以沒有

果樹，不是同一棵果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