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小Q和我
我們的關系在小Q嘴里往往不止一層
他所說的話讓我懷疑自己的記憶力
沒錯 我們曾擁有一個
充滿更多友誼的從前 那或是三歲
或是一歲 在我的印象中
或許應該是上輩子的事情
他能毫不遲疑地說出我完全無知的東西
比如:“巢穴旁邊原來有一片大湖”
沒有任何考慮 我只有堅定地點頭
“我們曾在湖中游泳。里面有變形的章魚。”
他盯著我,明顯是在考驗我
我點點頭 冒出一些想像的記憶
“湖里有鯊魚,我們捉住它們當作食物。”
我對自己說出的話堅信不疑
小Q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贊同道:“鯊魚曾咬傷過我的手指。”
他舉起手指 露出整齊排列的疤痕
我傾聽著 不停地附和
越來越多的經歷空氣般彌滿四周
“我們曾在枯萎的花里發現蜜蜂的尸體。”
小Q嘆了口氣,像一個憂郁的詩人
我又點頭 這是他多次提到過的舊事
“我們曾出國旅游,離開過巢穴。”
這句話讓我一下子驚醒 因為
我極其肯定我是沒有出過國的
“你所說的事我好像沒有印象。”
我否定的話擊中了正在思考的小Q
他呼出一口氣 失神地望著我
“我們很久以前有過這樣的經歷。”
在無力的辯駁里我發現
他眼神深處仿佛有一位建筑師
忙忙碌碌大汗淋漓 仿佛在加固什么
“我一點也不累……”他在唱歌
可是砌好的建筑變得搖搖欲墜
驚慌的他手忙腳亂開始修補
“穩住它!”我情不自禁地叫喊起來
神啊 您又敲醒了一只小螞蟻的腦袋
剛剛它險些迷失在現實的迷宮里了
我的表情忽然也發生了變化
“我們確實曾經出過國,我想起來了”
我點點頭 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我明白這不是在撒謊 因為
從小Q臉上的表情能看出來
我們只不過是在回憶
大個兒螞蟻
在橋南 我們居住的巢穴里面
只有小螞蟻和大螞蟻
但是小螞蟻當中也有個子大的
在我們中間就有一個我欣賞地
丈量他的高度 并以此推斷他的勇敢
在一個陰沉的黃昏 我們看見
很多戴口罩的白蟻 它們端著
裝滿尖刺的盆子 要把那鋒利的刺
扎進我們的皮膚 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我們卻默默排隊 毫無反抗
直到那大個兒螞蟻 黑色的臉開始扭曲
他要反抗?我興奮地睜大眼睛
它跳起身來大聲尖叫 像一道旋風
速度驚人地飛出教室 大螞蟻
嘰嘰喳喳地下達命令 小螞蟻們
應聲沖了出去 我們瞥見
大個子螞蟻的身影一閃 消失在
布滿茅廁的黑黢黢的村子里
當它再次回到教室的時候
高大的螞蟻像一只脹滿的氣球
它大聲嚎叫 直到尖刺將它戳破
在它的翻滾中(大家把它架住)
我感覺它縮小成了一只小黑螞蟻
觸須耷拉下來 我開始懷疑
我的直覺 它就是老蟬的影子
是啊直覺 您老把是事實弄錯啦
我們是什么
曾聽到說我們是人的傳聞
這十分值得懷疑 真相到底
是怎樣的呢?我們多次開展嚴肅討論
我們的頭頂難道沒有觸須嗎
那我們是如何嗅到對方熟悉的氣味
又是如何應對別人的口味拍馬屁的呢
由于游戲的關系 我們的視力
確實也和螞蟻一樣差不多失明了
我承認 好多螞蟻已經在用雙腳走路
但顯然是因為時尚元素的關系
螞蟻開始對仿生學方面的話題感興趣
且不說我們的“手”是否有指頭
彈琴老是按到相鄰的鍵上
手工課上連一朵花都剪不出來
是呀 不過我也開始納悶了
我們不是人 但我們又是螞蟻嗎
我們連和自己體重相當的東西
都舉不起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
連我們這樣四肢勤快的勞動者
也漸漸朝精神的發展方面靠攏啦?
如果真是這樣 那就太恐怖了
我們相當于一具螞蟻的干殼
風一吹便飄走——里面空空如也
在郊游的客車上
爬行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現在我躺在一輛客車的座椅上
胸口發悶 耳朵里充斥著嘈雜的喧囂
沒錯 這是被稱之為郊游的活動
不過我的思緒向前飄去 遠到郊外
比巢穴還南 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遠處清新的空氣仿佛吸到腦子里
我振作了一下 眼睛半睜
他們根本不知道欣賞美景 這些無聊的
小花花公子螞蟻 我想道
因為小雄性螞蟻都去逗弄小雌性螞蟻了
無暇顧及窗外浮動的黃金海——那些
飄動的麥田 我沉思著
越來越沒勁 感覺自己是一個
思想孤立的偉大人物 忽然間
客車猛地顛簸了一下幾乎是跳了起來
一股黃色的黏液 從我胸中
噴到別的螞蟻身上“多惡心呀
別理那個怪小子”貼在車窗外的老蟬說
每個人都打量著我 眼神令我憤懣
我切身體會到自己是一只
被孤立的偉大螞蟻!“您沒事吧?”
終于有誰詢問 螞蟻們湊攏來
探望我的病情 原來它們是關心我的!
可惡的老蟬!我更加振作了
深感自己是一位被授予孤獨思考的權力
同時又備受世人關心的偉人
“神智不清”
有時身處一個螞蟻圈子是愉快的
不過我們總是會遇到行為怪異的同伴
沒錯 在我們當中有一只
神智不清的螞蟻 它喜歡在無事的時候
用拳頭對付自己的同類 對它來說
這只不過是跟朋友嬉戲打鬧
可別的螞蟻身上都起了大塊瘀青
神智不清的螞蟻通常身強力壯
它咧開嘴呵呵一笑 又舉起拳頭
那只吃虧的螞蟻就大光其火了
爬起身不不管青紅皂白一陣亂砸
神智不清的螞蟻更來勁兒啦——
它很難遇見這么仗義陪它玩的朋友
最終 神智不清的螞蟻毫發無損
另一只卻遍體鱗傷地躺在地下
我們只好伏下身去關心它了
從此“神智不清”成了專用名詞
意為分不清狀況地發傻
那只強壯的螞蟻我最終也沒能
完全了解它 它平時挺正常的
有幾次和我談話也特別正常
當我們稱呼它“神智不清”時
它的反應倒也合情合理
——就是張大嘴巴傻笑
看上去非常符合它的身份
不過它仍舊跟別的螞蟻玩拳頭
它每星期定時觀看摔跤節目
大概是暴力摔跤讓他給看傻了
因為它喜歡使用很多固定的招式
并發出叫喊和擺Pose 就像
在電影兒里面表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