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澍作品

那么多鞋子

那么多鞋子 擺放在床下面

整整齊齊 分成三排

每排六雙 十二只

三排 共三十六只

三十六只鞋伸進三十六只腳

站起來排成三排

齊步走 三十六只腳踩在馬路上

馬路上晃動三十六個影子

三十六個影子進入一個黑房間

朝一個沒有來得及穿鞋子的人跺去

三十六腳

然后 三十六只腳原路返回

第二天 這些動作更換對象 重復進行

那么多鞋子 整天忙忙碌碌

而有一天這些動作嘎然而止

那么多鞋子 重新擺放在床下面

整整齊齊 等待腐爛

周末

我沒有把剩余的錢裝進口袋，而是

徑直走進路邊的一家涼皮店

午后的陽光大幅度直瀉，像

裝進我肚子里的啤酒

馬路兩邊的布坊支撐著

兩米和三丈，以及高音喇叭

公交車的舞蹈。裝飾著長安南路

傍晚八點。才知道

我已浪費了一場搖滾演出的

門票

去年三月

去年三月 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怎么也想不起來

無非是騎著自行車

沿著工人路 穿過友愛路 然后拐進

位于嵩山北路222號的“德克士”餐廳上班

下班再原路返回

哦 我想起來了 去年三月唯一讓我激動的是

領取上一月的工資 426元

200元還趙志峰 200元還朱紅斌

50元還王東 50元還吳立軍

20元還候小波 剩下六元

下班的路上兩元買了一份涼菜

一塊五毛錢買了一瓶金星啤酒

最后的兩塊五 在晚飯前買了一包“紅旗渠”

送給了房東王大爺 敷衍了這一月的房租

午睡前的祈禱

睡到一點半

活到六十三

睡到兩點半

活到七十三

睡到三點半

活到八十三

睡到九點半

活到九十三

那么多人

那么多人 我不認識他們的面孔

當然也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可他們都認識我 親熱地

喊著我的名字

請我抽煙 讓我喝酒

我抵擋不住 終于嘔吐

他們又爭先恐后 背我去醫院

護士開單600元

那么多人 擺著手 “對不起 我有事先走”

那么多人 涌出門外

我這才感到 病房里是多么舒暢 安靜

一下子走出

那么多人

兒子

我沒有老婆

沒有情人 也沒有

對哪個女人下過手

而突然有一天

一個可愛的胖小子

跑到我的面前

喊我爸爸 這著實讓我

一陣子手忙腳亂

一時緩不過神來

南陽路

南陽路上車很多

可它們都不愿意停下來

讓我免費坐一坐

我來到城里的第一次失戀

就在南陽路 女友給了我

最后一吻 離我而去

路燈明亮 行人很多

汽車很多 可它們還是不愿意停下來

讓我

免費坐一坐

末日

好了，這出戲已演完

主角已自殺

那女人已瘋狂，道路已斷裂。高樓已坍塌

猛獸宣泄著自己的欲望

腐尸抬起頭來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三月的響雷擊斷了河流

洪水點燃了烈火

披頭散發的女人赤裸地奔跑

男人隨心所欲地施展罪惡

太陽沒有顏色

沙漠重新退縮。海洋開始登陸

胎兒在女人的體內放聲高歌

天空包圈在紫霧里

宴會已經結束。留下一桌殘渣

等待人收拾

今晚沒有晚餐

今晚像以前所有的夜晚

唯一不同的是 今晚沒有晚餐

我揣著一角硬幣 從城東走到

城西 只為尋找另一枚相同的硬幣

對我來說 兩個硬幣的組合足以構成

我的晚餐 一個饅頭外加一杯免費自來水

可我怎么也找不到另一枚硬幣

這使我由沮喪變為完全失望

我終于放棄了 決定剩下這最后的硬幣

延長以后的日子

今晚沒有晚餐

所以更不會有晚餐前的祈禱

睡

我不知道是什么時間醒來的

在床上坐著的時候，看見外面的月亮大大的

照在五號樓的玻璃上，反射過來的光

把宿舍照的很亮，很空

這種狀態已持續很久了，我的臉及

牙齒在這種情況下變的很容易打發。而后

隨著人群擁往食堂，打過來飯

天就黑了。這個時候，我看到我的頭發

一根根變白，我碗中的米飯

越來越少，我的眼睛

已很少看到光明，它已討厭光明

可憐的光明，在偶爾的惆悵后

被拒斥在夢境之外。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我的呼吸隨著身體

幽循入了另一個黑夜

財產

一個女人

站在房間黑暗的角落

傻笑

那是不可能的

所有的向往都通向墳墓

所有的幸福都隱蔽著死亡

所有的語言都表現著欲望

在通往布拉格城區的公路上

我看到鮮血、殘骸及

暴力遺留的跡象，此刻

所有的詞匯都在紐約的帝國飯店

狂飲爛醉

國家銀行人潮如涌

背陰的天空鬼哭狼嚎

最后的收盤將全面潰崩

上帝正準備著自己的葬禮

我行走在這里，感到

詩歌，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