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玄作品

哥哥

清早澆花是為了咯吱他

捉一只懶蟲，塞進巷子口的小郵箱

“郵戳蓋到下輩子”

他會追趕風(fēng)車，揪我的歪小辮

把月亮丟進大煙囪

他還有大口袋，替我收拾起

心跳和腳印，甚至那些淚珠兒

那些愛過的男孩

“哥為什么是哥?”

“天底下有兩個最不乖的小孩

哥醒得早，你醒得遲。”

花荷荷

你又捉住我，一句話也不說

“經(jīng)過小池，見到兩朵荷花

紅著臉開始接吻。”

可是我為什么吞吞吐吐。又顛三倒四

還費了勁要把心跳

塞給你

道德

不要教我寫詩，不要討價還價

買一份中國地圖

不要追著火車跑

不要歌頌這土地

更不要在我面前耍大刀

我不是美人

也不是小兵

魚小玄

她想養(yǎng)一群肥鵝，和甜菜戀愛

多干幾件傻事，是

值得稱頌的。

詩歌更加美艷，她嫉妒，她沖動地

要剝開自己。

她吞下魚草，還要捏起嗓子尖叫

“這是我的偏頭痛，我的藥片兒”

有時候，她會高傲地寫信：

“趁我未滿二十，我要你七葷八素，

我一直沒讓你的腦子休息過。”

安胎

“疼多了，我就忿忿地想下輩子要做個男人。”

生養(yǎng)一個男孩兒吧，用柔弱的腹部

親愛的女人們。

他不會有烏眼圈，不會把日歷翻成流水

寒潮侵蝕掉一些人，他只是信手涂抹

像沒有瓶膽的暖壺。

他應(yīng)該早戀，應(yīng)該提前熟知

紅糖和姜末的比例。

“女子的弱處，是無法掙脫生理苦楚。”

他不會繼承這些。只把年齡和鎖骨

細細搖勻。

更該記錄下來，他未來的母親

“我很乖，未到法定婚齡。我習(xí)慣

編撰自己。”

藏貓貓

梨核兒、糖人、小胡桃。你們都快跑

“十九八”，姨媽織完一朵云

她的衣櫥忘關(guān)啦。

快藏好，我要數(shù)到“七六五”

七六五，小胡桃鉆進大棉襖

居然一下子睡著了。

我都數(shù)完“四三二”啦

梨核兒和糖人都藏哪去了

猜猜看，它們是跟著花裙子學(xué)探戈呢

還是藏進姨媽剛烤好的

櫻桃餡餅的小甜心里去了。

生理期

我把那些紅棗收集起來，媽媽說

女孩子不能胃寒。

然后我要吞下新鮮的棗子，吞下蜜棗

吞下生理期的劇烈。

南方更容易結(jié)冰，打開窗戶

發(fā)燒的人在街上排隊，領(lǐng)取限時的暖氣。

“我把痛楚告訴你”，晦澀的談話

趨于凝固。如果

鏟冰車也熄火，你再也不必

“像一位新刮胡子的牧師。”

燕麥粥

你電話打過來

我就忘了攪燕麥

嘟 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你說我噘嘴的樣子

像偷吃了一個

要沸騰的嘟

想要

想要像蛋殼一樣的貓

想要像蛋黃一樣的老鼠

想要像貓一樣的蛋殼

想要像老鼠一樣的蛋黃

“我有兩床被子，半副

瘦骨頭。”

老楊總在打算結(jié)婚

未婚妻們像蛋清一樣透澈

信上說

親愛的，她就像你

小女兒中的一個

她將于星期天，趕一頭細脖子的奶牛

尋找飼養(yǎng)員

你要乖，穿蛋清色膠筒鞋，你要熟悉甜牛奶的調(diào)配

她會在街口迷路

她會生氣，會撒嬌，會變成好脾氣的小婦人

她會在煮夜宵的間隙，打發(fā)你搬運草料

你一定要喝完牛奶粥，再宣誓

做合格的勞動標兵

再然后，你應(yīng)該跟她

討要一個小女兒

大秘密

“許多秘密都是被媽媽翻出來的”

他們藏進糖果盒，藏進一叢稻花

藏進掛滿流蘇的帳子里

他們是扛月亮的少年

如果我穿有泡泡袖的裙子

如果我變成了媽媽

如果我有點乖

鬼鬼

鬼鬼是個乖孩子。從前就是

那么遠的從前。

梯田漲水，南瓜花開了

一如既往地開。

“小孩子落了水，魂撈不起來”

他留下小腳印，啪嗒啪嗒

深入人世的核心。

他路過一扇門，路過小木馬

弟弟坐木馬，接替了

他的位置。

鬼鬼踮起腳，悄悄走

忘了忘了，扮鬼臉。

怪談一種

待秋風(fēng)起，紙人紛紛上岸。當此時

胖頭魚沖進居委會，水蚤和戶籍冊子，所獲“普天下

一致的呼吸”

心病滿懷的男子，坐擁平房三間，藕花爬上水管

他尚有清漆冷板凳，尚有自由身。

“理想的一種，是果蔬生活。”紅袖章褪成慘綠

西府海棠齊刷刷地喊叫。

他在泥濘背后，收集女人的眼淚水。替剛出獄的年輕人

把脈。“我有新鮮的證書，新鮮的舌頭。”

隨即，月落之前。引嚎啕無數(shù)。

藍莓蒸汽機

多年后，又一個叫瓦特的男子。在車間

提煉金屬和棒球帽。他有一只極懶的小母貓，用藍莓

喂養(yǎng)戀愛中的鵪鶉。明媚的青春期

即將吹來。他擰開螺絲釘，“脖頸的溫度好似一段春色。”

女孩子赤足跑過去，于是工業(yè)文明轟轟作響。

她們讀到果醬的配方，讀到結(jié)尾

“你修理藍莓味的蒸汽機，你肯定很瘦。”

肥鵝進了幼兒園

肥鵝不洗澡，光腳啪嗒啪嗒地走

它的脖子又長了。

“這是小時光，親愛的皮諾曹。”

它忙于修剪指甲，飲鹽汽水。把香瓜

塞進扁嘴巴。不吐臟話

大暑天，要備好花露水和痱子粉

穿肚兜的肥鵝，不愛做早操。

“這是幼兒園的時代，鵝小肥”

它挨了訓(xùn)，寫了檢討書。

我們的肥鵝，于是很乖很乖地

扭起屁股去澡堂

途經(jīng)全聚德，還要捂住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