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杰作品

沉溺

當大地沉溺于一場睡眠

鐘聲回旋，浪尖上的海神搖曳

沖碎死海的鱗片

浪濤濺起玻璃的花朵

從一場葬禮的哀樂中

海鯨聽出了鐘聲的悅耳

刺穿

今晚，我被天使的靈魂刺穿

她揮舞鐵鎬，挖掘我身體里的黃金

多少年了，煙霧繚繞面前的山崗

幽谷中，陰魂推出手指的幻影

我走不出一支鐵色的手杖

而此刻，我借助天使旋轉，飛翔

星光濺滿發梢上的塵埃

忍受

忍受你幻影的沖擊

心潮之上千帆競發

沖斷泊定的纜繩，這是骨頭之旅

向下駛入肌體的毀滅，我不會

放棄擁抱，放棄海潮般的掙扎

愛像一團火穿越狂飆

我在亞當綠色的搖藍里放滿玫瑰

搪瓷瓶上的鳥

嘴向上鉤，一彎急沖沖的馬鞍

三兩棵老樹，尾巴，河流

時間失落在水面上的鱗片

搖動潔白的釉哭泣

凝固的房間，披掛花園的面具

一只鳥長久地咆哮，意象

在蒼天之巔忍受盤旋的折磨

怎么就飲了它們

一杯，兩杯……杯中的血

原是遙遠的葡萄架下

暢游的果汁。喋血的鳥鳴

滴進草帽下搗粹葡萄時的歡樂

高腳杯里的祝辭

叩動裝飾藤蔓的肉質

紳士啊，你風中快樂的搖擺

擊毀了紫色的太陽和鳥鳴

一個又一個晚上，葡萄閃亮

列隊走進血脈，喧嘩憂傷

風景

秋風替我們說話，不經意間

陽光，零星地白了發梢

下午，我和散文詩人空間

騎自行車繞護城河溜達

垂柳守護一對對戀人，舌尖上的竊竊私語

驚飛，閑逛的麻雀，在河道上穿梭

河寬十米，隔開一段歲月。皺紋笑了笑

重新回到自行車咣鐺咣鐺的牽引

手機彩鈴響了，升起很久一段

空間和一位外省詩人的對話

沿途的蒿草、白菜、紫荊樹

路人的喧囂，晃一下它們的寬恕

手機里茂盛著空間的花園和蘋果

黯淡的車輪，險些把一個醉漢撞醒

手工的月亮顯出云中的神圣，黑暗

竄動月光里的風，我說

“回家吧，我們還要去華聯超市買一些米”

月亮灣里的伊甸園

寶貝，我的魔

話語里的小甜餅，緩緩地飄

月亮灣里的花園，沉醉于秋天的蘋果

時光安臥在遙遠的天空

潔白的圣山，停泊在月亮灣里

秋天的大容器，盛滿空曠和光亮

寶貝，我們手拉手，牽引大海的潮汐

愛的大詞典里，浪花的力

吐出光的貝殼和鵝卵石

告訴花園里升起的白，明亮，純潔

花朵穿上天使的霓裳，輕盈地舞蹈

蝶在飛，蝶在飛

神秘的守護神在飛，飛在

寒霜無法凍結的圣水之上

這么多的花瓣穿梭

黃昏暗戀這樣的時刻

霞光強勁，吹餉我們鼻孔里的笛音

兩只彩蝶雙雙飛

騎上我的木馬

今天就騎上它，四蹄裝上風車

我呼吸的世界，一步一步拓展了空間

我的象征呈現，攪亂都市眼里的時光

它的盡頭，我觸摸到一場判決

鮮血，作證綠色的開始

這匹木馬，傳說中的鬼斧

砍下塵埃，濺起時光的碎片

像馬匹插上翅膀，猛烈沖撞

神圣的天宮，噩夢中的寺廟

一匹木馬，地平線上幻影的諾言

永恒的聲音這么嘹亮

“我愛狂熱的遠征，生命綿綿不息

所有的傳奇站在故事樹上

寓言碩果累累，穿上十字架的光芒”

幽靜里的生活

這兒多么幽靜，鳥兒停下她們的鳴叫

現在，我可以說不。向死亡說不

向陰影說不，向先生們說不

向惟惟諾諾者說不

樹葉們圍繞我跳躍

風也放棄持續的憤怒

我躺在底下，耳朵一片廢墟

頭發長出蘑菇，礁石般的鎖骨

吹動開花的錨

好斗的公雞從火中升騰

星星隨之隕落，地球消亡

神秘的陽光，我的伴侶

透過虛無在花瓣上跳躍

我伸出的手臂，成為云彩的兄弟

擁抱

母親，悲傷到來之前

我要擁抱你，擁抱春天和花朵

甚至狂飆與大海

三月的流水拍打荊棘，飛向太陽

維納斯起身涉過一片水域

母親，枯藤纏繞石榴枝

一只蝶蛹俯身之上

鉛制的花蕾，為我的眼線扳動

青蛙和銅號，隱居窩中

擦亮小草和水珠

母親，電線穿過花園

烙上小鳥的憤怒

傳統的繩索，在原野上拉扯

高奏葬禮和哀樂

母親，海洋涌向我

經久的濤聲塑造我的子孫

雙手壘起家園，圍繞愛情筑巢

翅膀在天黑前升騰

母親，夜色逼近

石塊令我跳躍，時間與酸

我告訴您：野火點燃您的骨骼之前

讓我汲取您身體里的海水

雙手合十，拳頭緊握

透過硬土播種一粒種子

傾聽

這是我自己的島嶼：陸地、山崗

遠在聲音和意念之外，沒有鳥兒和飛魚

驚擾這兒的寧靜。風像一團火掠過

人流船隊一樣穿梭，旋起頭發的波濤

樓房里的耳朵聽見，手在門環上抱怨

我是打開門或是隱居在白屋內的島嶼

不為熟悉的手看見

手啊，你拿的是罌栗或是葡萄

多想遠離

兩手一握，謊言嘶嘶作響

白晝翻越酒杯的山崗

進入恐怖的海洋

雷鳴的呼喊

炸裂重復的禮儀，鬼影重重

罌栗花開，罌栗花開

酒杯劈啪碰響

我兩眼開花

帽子和頭發分離

手機旁張翕的嘴，胡子褪色

長出白色的羽毛

懸崖上的蜜汁

掛鐘的花枝亮了

羽毛披上絲綢的黃昏

遠方，牛群舔舐粉紅的月季

窗口向你傾斜，我的手垂下

不敢觸動想像

鑰匙旋轉，門孔唱得很歡

心將有一次裂口，你時隱時現

孤獨的光輝瞥過窗簾的一角

門簾卷起來，田野眼花撩亂

月季花跑進跑出，采花姑娘

身后下垂的殘梗太瘦

你分享冗長的時間，噙滿熱淚

手勢揮動大片云霞

花朵的遠方有河，河上有虹，虹上有搖椅

巴黎商城一個玻璃窗櫥內

兩條高統絲襪的腿交叉著

從一枝巨大的白色三葉草中心

開出天藍的裙裾，秘密的懷想

我俯身懸崖，模模糊糊

舌尖云集蜜汁的追求

早晨

河流涌下云石，月亮

鉆進白色的云霧

杳無人跡的蕁麻綴滿寶石

向早晨問好

地鐵，一幅油畫：草地上空

牧群飲過彩虹，一支歌久久回旋

走廊盆口，小伙子接近立鏡

笑臉變形

鐵軌抓住寬度，燈火闌珊

生活的葡萄皮

低低地飛

琥珀里的蝴蝶標本

一枚黃金，珍藏于琥珀心中

翅翼閃閃，通體透亮

四十年后，一位老人跌倒

臉上依然保持琥珀的光焰

梅豆花的早晨

風輕盈，吹動紫紅色的花瓣

呵護早晨，嬌嫩透明

石榴厭煩枯黃的葉片

豎起耳朵，沉默不語

天上的絲綢寂靜柔和

我幸福，倚著柵欄，數不清

一朵，兩朵，三朵……

星星從涼爽的夜晚跑進清晨

駐下來，日出之前不斷增加

石榴樹下

樹葉篩下月光，大地濕潤靜謐

梅豆葉的影子纏繞石榴樹枝

遠處的樓群刺破天空

我嘲笑那兒的灰黯

月光里的綠，打開肺腑

滋潤了梅豆花和呼吸

橫一支笛，星星編織小小的花環

音樂響起，天籟燃燒一片云

大地之上，幻想家在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