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想的詩

在噪音中沉睡

來自每個角落，每個強大廣場

每個熟悉語調和陌生號碼的噪音

并未能擊倒，或者打醒

在噪音中美好地沉睡

沉睡。延續著美妙的夢境

盡管雙眼已經睜開

強大的睡眠功能

就如同樣強大的意識流

密布周遭

友好地拒絕夢的暗示

或撫慰。在一個揮霍盡晨光的日子

簡單已不能繼承一貫的風格

必須在噪音中抽出開始衰退的肉身

讓附屬物主宰第二次蛻變

狂歡的白日

才有可能延伸到天堂的第八個臺階

日子

我尋找一個雨滴

它剛剛掉進大海

——［法］蘇佩維埃爾

這些紙質的數字

學會說謊。酗酒和吸毒

分明剛剛綻放的花朵

雨打碎了芬芳也打碎了陽光

人們重復著自己的夢想

去年已是多么遙遠的事了

詩人在夏天里制造春天

虛構的故事趕在發芽之前

滲入愛情。傾斜的小鎮

占據三個重要細節

白雪深處的南方，沉默或者鳴叫

漸漸呈現它的本色，它的所為

梭子蟹的正午

爬到肩頭

梭子蟹停止鉗子的攻擊和防衛

他外表上橫行霸道

內心脆弱得一塌糊涂

在一灘沙子和一聲海潮

無數次地回旋中

多少卑微的人留下腳印

大海在更遠的小島上

發出一聲冷笑

我們的陽光，始終發亮

一杯溫州產的啤酒

劇烈地和梭子蟹演繹著

正午的生猛宴

呼吸

其實，魚已經窒息

大地已經窒息

在轟鳴聲中

空氣如一片失去綠色的森林

劊子手毫無知覺地

砍下了人類的腦子

砍下一片未來

整個黑色的空間

黑色在無限蔓延

水講述過的故事

反復出現在今天

穿過細菌的圍困

我在空氣中脫逃

拐彎

緩慢的秋天，緩慢的晌午

速度和速度的交叉

在一個碩大的路口

讓鐵的意志

產生凹凸和斑駁

睡夢中的眼跳

抵達陽光和眼光

在一次微小的事故中

讓時間的觸須

插手九月第三個吉日

祭

剛剛消逝的春天

已經成為記憶

她的肉體遁去

靈魂就長成青草

絆住的路

通向我暫時走不進去的宮廷

春天。親人中的親人

消逝之后，在柔和的南方

復活是不可能的

這些缺少上帝關懷的空氣

適合她長眠

適合她的根須繁榮茂盛

這可愛的!連風也抓不住它的強盜

我就有理由放棄憎恨了

因為時間的終端

死亡終將被壓得很扁

這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撤退

天漸漸亮起

跟隨地球蛻變

一些事物

成為晨曦的觸角

仿佛鏡子逃避強光

黎明同樣在排斥什么

日子愈來愈像

煙霧中的沙漏

靈魂的唇齒學不會說謊

回到水晶內部

交談在沉默中持續著

游泳

下午四點，我開始出售自己

我把自己出售給水

是的，水

她購買了我三十年的恐水癥

然后，太陽分享了水的收成

太陽比一個屠夫還兇狠

狠狠地恫嚇

那些幫兇的風和空氣

搜刮著毫發

可惡的美人魚

眼波比子彈還強勁

在她們機關槍似的掃擊下

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我把自己出賣之后

浮在水面，比一具尸體還得意

距離

還給大地，是遍野的花朵

還給冬夜，比愛人還溫暖

唇上有你吻過的余香

卻已經死亡

歷史一旦被重提

戲的成分變本加厲

把自己遺忘

這是合乎邏輯的

時間從肌膚上流過

容顏漸漸衰老。兩岸野草叢生

（選自《西湖》２００９年第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