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耳的詩

“心是孤獨的獵手”

悲傷遼闊，仿佛世界的傷口

任何寂靜

任何愛

都是這只蘋果上的蟲卵

溫柔的，肥胖的

如果你是不能安慰的

如果你是不能傾訴的

如果你是不能

回去的

如果，你是不能生長的

我把窗關上

我把窗關上

才能聽見你說話

雨那么大

我把它關在外面

它還是不停

發出總在凌晨驚醒我的聲音

房間很暗

你的聲音像灰塵飄浮在空氣中

曖昧的，低緩的

肉體消失

像一截劣質香煙

時間像紙一樣薄

我們在無用的事物中沉迷多么久

夏天就快過去了，我

心懷歉疚

今年的夏天很奇怪，我是說天氣

但是我喜歡這些怪天氣

涼爽的怪天氣

天色一點點，由淺藍到深藍，到黑

看上去像假的

也像新的

可是，現在

夏天就快過去了，我心懷歉疚

生命在流逝

萬物消融

從我的窗口朝東南望過去

1公里，那些不可能的雪

落在海面

甜美的病

你對我說話了

用你的手，而不是，用嘴

在你談論的草原和樹木中

有一部分是我熟悉的

像我熟悉的天氣、煙灰和詩歌

像仁慈，像你的假心

我從遙遠的地方來

坐在你的對面

捧著青稞酒

神色鎮定，徹夜寒暄

我多愛這樣的夜晚

就如同愛這些

又溫和又寂寞的謊言，如愛

一種貞潔，這古老的技藝

它總是誘惑我，把我帶進同樣的生活

高原置身背后，在我們的體內

一天天呈現出它的非人性

一種積攢了多年的，甜美的病

她藏好胃痛

她藏好胃痛

藏好骨頭里的雨水

她在信里寫道：

“我的病好了

可是我的身體還是很痛”

她藏好第一爐湯

還有新鮮的枸杞和天麻

她藏好春天

藏好所有不再說出的句子

冰冷的鐵向內生長

水和細菌不能進入

像一場鼠疫留下的幻覺

她坐在山谷和泉水之間

她藏好菊花

菊花活過來

在她的肺里抽出枝條

她藏好一杯茶

用一根不懂得戀愛的針

練習打坐

雪夜

我坐在你們中間

你們坐在壁爐旁

窗外，雪緩緩飄墜

她們在燈光下旋轉、側身

撞在玻璃上消融

煙塵已經散盡

木炭發出橙紅的光芒

你們的臉在光明中，生動

柔和。那些古舊的油畫、臺燈和掛鐘

天花板上剝落的石灰

都是我不厭其煩端詳的細節

栗色的樓板掩蓋了風——

在房子里穿行的回聲

現在，我想靠在你們當中誰的肩上

睡去，在紅茶的氣味中睡去

外面雪下個不停

九月的風穿透了

所有房間

陽光像涂了金粉的胭脂

這柔和的俗里俗氣的光芒

帶著塵世的憂傷

書桌上的紙被風刮落

它們在地板上安靜下來

仿佛那些曾經的痛苦和災難

終于在奇異的光里

安靜下來

九月的風在苦丁茶的氣息里

穿透了所有房間

仿佛幸福突然降臨

她答應

她答應

每天讀書，聽美好的音樂

堅持在網絡寫作

她答應

和素不相識的人聊天，心情愉快

在敵人面前保持優雅

她答應

每天多吃水果和維他命丸

多素食和牛奶，維護身體的清潔

她答應

早晚開窗，大口呼吸

讓肺部呈現原木的芳香和明亮

她答應

用最好的語言，最純粹的聲音

來安排一生的思念和相遇

她答應

研究各種植物生長的可能性

學習魚類，練習游泳，長出鰓和鰭

她答應

在連續低燒的夜晚，傷口比玫瑰還美

等你眼里的海水倒完

木棉

它們開始發出甜蜜的氣息

它們開始飛

開始用一朵花覆蓋另一朵花

用一片葉子替代另一片葉子

它們紅色的臉龐

開始腐爛的臉龐

它們在雨水中光芒閃爍，并且

迅速憔悴

被春天傷害是遲早的事情

沒有誰，經得起它們的叫喊

仿佛一場卷過云天的愛戀

仿佛一只鐘，坐在水上，靜得出奇

寶貝靜物

碩大的蘋果

堅硬的梨

圓潤的水蜜桃的底部

一只危險的酒瓶

細小的花瓣

蝌蚪一樣的花瓣

陽光在灰塵下面休息

一只昆蟲的尸體

“我要讓這個盤子是白色的，

白得不能再白”

“我不用花瓶裝花，

我要用酒瓶”

“我要在刀子上面多抹點果醬，

甜死你”

（選自《詩歌月刊》下半月２００９年第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