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傳承要可求，也要可遇

寧向東

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

公司的價值會隨著經營活動的質量發生變化，所以，以什么形式、在什么時候將作為財富的企業交給子女就成為選擇的關鍵。

人總是會老的，無論你是否愿意，都要退出歷史舞臺。偉大、長壽如王永慶者，最后也還是要駕鶴西去，于是，辛苦打拼的那攤子事情，就需要傳承。傳承的對象無非有三種：后代、專業管理人士、或者制度。而決定傳承對象選擇的，又無非是外部影響因素和內在影響因素。

在種種外部因素中，最重要的是別人的做法和法規。別人的成功做法無疑最具有說服力，當別人采用某種做法，并且效果還不錯時，這種做法就會成為后來者效法的對象。而法規則對于特定的傳承手段起到限制性的作用。比如，在家族內部傳承時，為了保持最大的控制力，特定股權形式的搭建往往是一個常見的手段，通過關聯交易為子弟贏得必要的接班股權（如現代集團），類似的做法會受到法律的限制。而相反，公司治理的一些重要法規也有助于制度體系的運作，增加將公司交給制度的成功可能。

然而，無論外部因素有多重要，最終的接班方式的選擇還是要通過內在因素起作用。內部的影響因素包括：企業家對于事業的基本看法，他的財富觀、或者說價值觀等等。如果說得更徹底，就是他把企業看成是什么，他如何在家庭和企業之間做區分。他在子女和事業之間的抉擇，將直接決定了傳承方式的選擇。當然，這個過程可能要經過一些搖擺，或者說，好公司的傳承要“可求”，同時還要“可遇”。

首先，企業的主要所有者（之所以一定強調“主要”的概念，是因為有些股權則完全是為了激勵而給予其他股東、經理和員工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企業本質上還是家族事業）最愿意優先選擇的還是將企業交給自己的子女。但這種傳承形式能夠實現的前提是企業領導者有自己從心里都認同可以接班的子女，如果家中可以選擇的子女數量不多，或者子女要么根本對經營家族事業沒有興趣，或者實在找不到有能力的子女，那么，他就必須要考慮怎樣處理企業這個實質意義上的“家族財富”更劃算。因為公司的價值會隨著經營活動的質量發生變化，所以，以什么形式、在什么時候將作為財富的企業交給子女就成為選擇的關鍵。這可以是通過股權退出變成基金會，由專業的經理人來運行，保證一定的透明性，使得社會可以有效監督，這就相當于給了子女一筆錢，而不是公司。當然，也可以是交付整個公司、及其經營權，還可以是上述方式的結合。

其次，也可以將公司交付給專業的經理人員，家族采用“旁觀、共治”的方法。有些企業在第一代領導人還在世的時候就選擇了類似的辦法，形成習慣。在這種選擇的背后，是企業家對于事業和家族適度分離的觀念和態度。

當然，創業者也可以將企業看成是一個獨立的主體，并使之超出家族財富的視野和范疇。這就是要將企業交給制度，讓制度自動選擇企業的新領導者，以保證企業能夠長期把持在最有能力經營它的人手里。但這種情況往往是理想性的，因為企業常常在由制度駕馭的時候，不能持續保有“企業家精神”中最關鍵的因素，所以，在穩定經營的環境下還沒有問題，如果趕上產業經營的趨勢發生變化的時候，就有可能出現重大決策的問題。這一點，蘋果公司的例子是充分說明了的。

制度有很多的優越性，這可以用理性在復雜假定下充分證明。但是，制度最容易形成的惡果是僵化。企業中最寶貴的是與眾不同的企業家精神，企業的壽命事實上也與企業家精神的質量息息相關。在不少情況下，制度是扼殺企業家精神的高手，所以，將企業交給制度也有不可靠之處。這一點，不少創業者雖然無法從理論高度把握它，但他們的行動中都包含了對于單靠制度的某種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