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湖北槍炮廠的經費收支及其特點

摘要：湖北槍炮廠是晚清時期技術最先進、規模最大的綜合性兵工廠。該廠的經費來源分為“的款”和“活款”兩部分，途徑廣泛。經費支出中以物料、薪工和借撥為三大宗。湖北槍炮廠以地方自籌經費為主，同時存在與其他洋務事業相互挪用的現象。湖北槍炮廠的經費收支情況及其具備的特點，反映出該廠財政困難的窘境。

關鍵詞：湖北槍炮廠； 張之洞； 經費收支

中圖分類號：E259.2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0544（2009）05-0061-04

湖廣總督張之洞于1890年創辦的湖北槍炮廠，是晚清時期技術最先進、規模最大的綜合性兵工廠，也是著名的“漢陽兵工廠”的前身。本文在考察該廠經費收支情況的基礎上，總結出湖北槍炮廠的財政特點，說明其經費困難的原因。

一、 經費收入

湖北槍炮廠的經費來源主要分為“的款”和“活款”兩部分。“的款”是用以維持槍炮廠生產運作的專門款項，按年分撥，有固定額度。而“活款”則是槍炮廠經費的不固定來源，一般也立有專項，但每年收入數額不定。

湖北槍炮廠的“的款”來源主要有湖北土藥稅、宜昌川鹽江防加價稅、漢口淮鹽江防加價稅、江漢關及宜昌關洋稅、湖北土藥過境稅和湖北米谷厘金幾項。湖北土藥稅，即湖北省內的土制鴉片稅，按照清政府的規定，稅率為30%。由于稅務官員中飽私囊，湖北鴉片偷漏稅嚴重，張之洞到任后，大力整頓，每年增收稅款20萬兩。此項資金“系新整頓得來，其舊有者本非向來解部之款，其新征者更非湖北司局向來所有之款”，［1］與國家稅收和湖北地方財政均不相干，因此，張之洞于1891年上奏清廷，要求以該款作為槍炮廠經費，得到批準。1904年，為了滿足編練新軍的需要，張之洞奉清政府之命擴充湖北槍炮廠，又將湖北省的土膏統捐余額劃歸該廠，以應“添購新機、添造新廠及添備物料工本之需”。［2］1892至1893年，張之洞又先后奏請將宜昌川鹽江防加價稅和漢口淮鹽江防加價稅一并劃做槍炮廠經費。川鹽加價每年可得白銀10萬兩，淮鹽加價每年可得白銀6萬兩。1898年，為了籌措建立鋼藥廠和引進新機器的經費，張之洞要求援照江南制造局的成例，由戶部在海關洋稅項下每年加撥經費40萬兩，“分年將購造機廠之費劃撥還清，以后即統作為槍炮廠新增常年經費”。［3］然而，甲午戰爭之后的清政府被巨額賠款所困擾，財政異常困難，沒有完全批準張之洞的請求，僅答應在江漢關洋稅項下每年加撥白銀10萬兩，希望能夠暫時解決該廠的困難。但是，“杯水車薪，無濟擴充之用”，［4］湖北槍炮廠原來的經費每年只有30余萬兩，加上“近年土稅短絀，宜昌鹽厘抵還洋款，各省撥補之項能收若干實未可必”，而此次建廠購機的費用又“均在槍炮廠制造常年費用之外”，“不敷甚巨”。［5］張之洞請求在宜昌關洋稅項下每年再加撥5萬兩作為槍炮廠經費。戶部認為，湖北槍炮廠的經費原則上應由張之洞設法自籌，在宜昌關洋稅項下加撥5萬兩，與上繳國庫之款“殊有妨礙”，“原難照準”，但湖北槍炮廠經費困難“亦屬實情”，［6］勉強批準了這一請求，但同時聲明“如再不敷，由該省自行妥籌”。［7］按照清政府的指示，從1898年開始，張之洞又將湖北土藥過境稅和米谷厘金一并劃作槍炮廠經費。

除了“的款”之外，湖北槍炮廠每年還有數額不等的“活款”收入，主要是紳商捐款、出售及代造軍械機器的回收款、售賣無煙藥及紅磚款、銀元局余利、租地收入、借款等等。紳商捐款是湖北槍炮廠的重要財源之一，它既不妨礙國家正款收入，也不影響地方財政，是“憑空收入”之款。湖北槍炮廠的建造經費即出自張之洞在廣東籌措的所謂“海防捐”。槍炮廠建立之后，清政府陸續開辦的土膏統捐、火器新捐等名目繁多的各項捐款均成為該廠的經費來源。同時，湖北各地的紳商報效捐款也源源不斷，有的是為了彌補過失，有的是為了得到功名，如湖北紳商劉維楨捐款20萬兩白銀作為槍炮廠專門經費，清廷就賞與劉維楨之子劉國梁、劉國標舉人頭銜，并恩準其“一體會試”。［8］除此之外，按照張之洞的最初設想，湖北槍炮廠建成之后，可以以代各省制造機器、軍火的收入“轆轱收支”，維持運轉。但實際上，由于湖北槍炮廠的生產成本“與外洋買價約略相等”，［9］而產品出售價格則照進口軍火減少一至二成不等，幾乎沒有利潤空間，僅僅是收回成本而已。有時甚至由于各種原因，連成本也不能完全收回。因此，這部分經費來源實際上只能算是資金回籠，而不是增加收入。由于湖北槍炮廠常年經費困難，借款成為解決經費問題的重要手段。張之洞在1895年署理兩江總督期間，就曾在江南制造總局向瑞記洋行的借款項下借撥白銀60萬兩，“由鄂廠分為四年將所造槍炮作價籌還，照外洋買價讓減一成，每年還銀15萬兩”。［10］1907年，為了歸還積欠已久的物料價款，湖北槍炮廠又向官錢局借款白銀20萬兩，“每月五厘利息”，［11］分十二個月還清。而對于那些一時無法償還的物料價款，張之洞便按期給息，等到期籌款償還。晚清時期，湖北槍炮廠所借的各方款項、物料價值不下數百萬。此外，湖北槍炮廠的“活款”來源中還包括售賣無煙藥及紅磚款、銀元局余利、湯湖月湖租金、售賣廢料款等等，這部分資金數額不多，在經費構成中比例很小。

湖北槍炮廠的經費來源，盡管有一定的“的款”與“活款”作為保證，但是由于國家稅制改革、戰爭、財政困難等原因，每年的“的款”收入數額并不一定，而“活款”本身就是由于需要臨時籌措的款項，更無定數可循。因此，湖北槍炮廠每年的經費收入數額存在一定的差異性。建立之初，該廠每年的經費收入約在40萬兩左右，至1904年前后，進入發展的高峰期，年收入提高到100多萬兩，最多的1903年甚至達到190余萬兩。總體看來，自1890年籌建至1910年清朝滅亡前夕，湖北槍炮廠在晚清時期總共的經費收入為20498133兩白銀。其中，“的款”收入12176126兩，占總收入的59.4%；“活款”收入8322007兩，占總收入的40.6%。［12］

二、 經費支出

湖北槍炮廠的經費支出，可以分為物力支出和人力支出兩大項。物力支出包括建造廠房的工料支出、購買機器價值、產品原料支出三項。人力支出包括員司洋匠薪水、匠徒小工薪水工食、書役巡丁工食和辦公經費幾項。湖北槍炮廠自建立至清朝末年，總共支出白銀20066143兩。按照支出數額多少排列：購料用款7399563兩，占總支出的36.88%；薪工用款4315501兩，占總支出的21.5%；借撥3593205兩，占總支出的17.9%；購機用款2971726兩，占總支出的14.8%；建廠購地1058133兩，占總支出的5.27%；公費雜支756055兩，占總支出的3.77%。［13］

在湖北槍炮廠歷年的經費支出中，占有比重最多的是物料采買用款，高達36.88%。同時期的其他兵工廠，如，江南制造總局，物料價款為17027620兩，占總經費開支的62%。金陵機器局的物料價款為1677680兩，占總經費開支的45%。［14］一般看來，原料成本在經費支出中占有最大比例是企業生產經營中的正常現象，但是，對于晚清時期的兵工廠來說，卻不是如此簡單。晚清時期各兵工廠的生產原料依賴進口，“由洋購運鋼鐵等料，殊太昂貴”。［15］同時，晚清時期的兵工原料采辦制度不完善，各兵工廠對國際行情不了解，常常被洋行蒙蔽，以高價買回低等原料。再加上缺少監察制度，采買人員素質參差不齊，中飽私囊、貪污腐敗的現象屢見不鮮。湖北槍炮廠也同樣存在這些問題，盡管張之洞于1898年曾建立湖北鋼藥廠，希望實現生產原料自給，但由于缺少拉鋼機器等各種原因，煉鋼廠僅生產了一年多便停產了，該廠的主要生產原料依然依賴進口。這是造成晚清時期湖北槍炮廠物料采買開支數額巨大的重要原因。

在湖北槍炮廠經費支出中占有第二位的是薪工支出，約占全部比重的21.5%。高比例的薪工支出在晚清的兵工企業中具有普遍性。江南制造總局的薪工開支更是占到了全部經費開支的24.4%強。［16］這一現象至少可以說明三個問題：第一，在近現代企業中，機器化程度越高，則生產能力越強，相應配備的工人數量必然越少。湖北槍炮廠的高比例薪工支出固然說明該廠規模巨大，工人眾多，同時也說明，該廠的機器化生產需加入較多人工才能最終完成，生產效率不高。第二，湖北槍炮廠的高比例薪工支出也說明，該廠擁有龐大的人員群體。晚清封建的管理方式，很難保證人盡其用。正如張之洞所說，“查各廠委員司事月糜薪水不資，各廠日用不少，而實在作工能造槍炮、安機器、出鋼鐵之工匠總不肯多雇”。［17］可見，在湖北槍炮廠中，薪工待遇較高的管理層人員較多，存在人浮于事、混水摸魚的現象。第三，由于該廠的薪工支出數額龐大，平均到每一件產品上面，無疑增加了生產成本，這使得該廠產品價格居高不下，影響銷售，造成經費困難。

在湖北槍炮廠經費支出中占有第三位的是“借撥”一項，比例高達17.9%。“借撥”包括兩部分，一是直接被挪用的槍炮廠經費，二是槍炮廠產品被無償調撥。張之洞試圖在湖北建立煉鐵、造械、紡織等輕重工業相結合的工業體系，但由于經費困難，有時不得不移緩就急，將這些近代企業的經費相互挪用、混用。此外，槍炮廠的產品，一部分被“督辦軍務處、神機營練兵處隨時飭取”，多數時候屬于無償調撥；另一部分售賣給各省，“照外洋現時酌減二成給價，均由各省隨時撥付”。［18］雖然名義上規定了各省必須付款向湖北槍炮廠購買軍火，但實際上，這部分款項并不能保證全部收回。如，1903年，總統毅軍甘肅提督姜桂題部向湖北槍炮廠提取格魯森炮彈2400顆、曼利夏及黎意槍彈16萬顆，就是由于該項軍火是通過政務處調撥的，且“因該軍屯防畿甸，所關甚重”，［19］沒有付款。對于湖北槍炮廠來說，這筆本應給價的軍火就變成了無償的“協濟”，連成本也沒能收回。正是由于清朝中央及地方的無償調撥，使得湖北槍炮廠的產品收不回成本，巨額的“借撥”支出成為槍炮廠的財政包袱，影響了該廠的發展。

三、 經費收支特點

晚清時期湖北槍炮廠的經費收支，具有兩個明顯的特點。

第一，湖北槍炮廠的經費來源以地方自籌為主，中央撥款為輔。如上所述，在湖北槍炮廠的“的款”來源中，湖北土藥稅是張之洞整頓稅收所得，并非原先應該上繳國庫的專款。而川鹽、淮鹽加價稅，是為鞏固長江江防設立，為湖北地方軍事開支。至于湖北土藥過境稅及米谷厘金，更是張之洞奉清政府之命，在國庫撥款不足的情況下，自行在湖北地方籌措的資金。因此，在“的款”部分中，只有江漢、宜昌兩關洋稅項下的撥款可以視為中央撥款，而這部分撥款每年只有15萬兩白銀，僅占湖北槍炮廠常年收入的11.8%。“活款”部分包括的紳商捐款、借款、售賣槍炮價值款及出租土地收入等，全部為湖北地方財政收入。總體看來，在湖北槍炮廠的全部經費來源中，由湖北地方財政籌措的資金幾乎占到了88.2%。［20］因此可以說，湖北槍炮廠的財政收入以地方自籌經費為主，以中央撥款為輔。這與晚清時期其他兩大兵工廠的經費來源有著根本的區別。

晚清時期，可以與湖北槍炮廠相提并論的只有江南制造總局和天津機器局。這兩個兵工廠分別設于1865年和1867年，時間上較湖北槍炮廠早了將近三十年。江南制造總局的經費來源主要以江漢關籌撥的二成洋稅為主，是戶部劃撥的正款。江漢關的洋稅收入頗豐，因此江南制造總局的年經費收入少則四五十萬兩，多則一百余萬兩，這部分撥款占到了該廠經費收入的83.9%。［21］天津機器局的經費來源為津海關、東海關的四成洋稅，招商局成立之后，兩關所收的局稅也撥給機器局使用。1880年開始，戶部還從西北專餉項下每月撥給1萬兩作為該廠經費，1887年，此款停撥，改為每年撥給土藥厘金10萬兩代替（此款是上繳戶部的正稅，與湖北地方整頓所得的稅金不同）。此外，1882年起，戶部每年還加撥經費8萬兩給天津機器局使用。［22］可見，該局的經費也是以戶部劃撥的洋稅為主，同時，戶部還多次直接加撥的款。很明顯，天津機器局的生產運作是在戶部經費的直接支持下實現的。由此可見，晚清時期規模較大的兵工生產企業——江南制造總局和天津機器局的經費來源，都是以中央撥款為主，以地方零星自籌經費為輔，與湖北槍炮廠截然相反。

湖北槍炮廠的經費來源之所以與江南制造總局、天津機器局有所差別，主要是建廠的歷史背景不同造成的。中國近代第一批軍工企業產生于太平天國運動之后，李鴻章等參與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的官員在“借師助剿”的過程中見識到了西洋軍火的強大威力，“洋兵數千，槍炮并發，所當披靡，其落地開花炸彈，真神技也”，［23］由此產生了仿制洋槍炮的愿望。不久，1865年，江南制造總局應運而生。兩年之后，天津機器局也建立起來。可見，以江南制造總局和天津機器局為代表的中國近代第一批軍工企業是在西方先進軍火的直接刺激下產生的。對于經歷了兩次鴉片戰爭，屢戰屢敗的清政府來說，“制器械”成為其御外侮、求自強的不二法門，自然對剛剛建立的近代兵工企業充滿希望，十分重視。此外，正如王爾敏先生所說，江南制造總局不僅是中國近代第一個大型兵工企業，也是“當時全國最大的兵工廠”，因而“的款最為充裕”。［24］而天津機器局地處京津腹地，其產品多為北洋各軍領用，肩負著護衛京師的重任。因此，清政府不惜重金，多次撥發巨款維持該局的生產運作也就不足為奇了。

湖北槍炮廠籌建于1890年前后，此時洋務運動已經開展了近三十年，各地先后創辦了許多規模不等的兵工廠，耗費了大量資金，但成果卻并不十分顯著。同時，在這三十年中，中國爆發了邊疆危機、中法戰爭等事件，國力更加衰弱，國庫也愈加空虛，中央政府無力再支持建立大規模的兵工廠。但是，面對戰爭中軍火采買、轉運異常困難的局面，又使得清政府不能完全放棄“制械以自強”的愿望。在這樣的背景下，清政府經費困難和制械自強的矛盾心理，便反映在對待湖北槍炮廠的態度上。一方面，清政府希望湖北槍炮廠的建立能為積貧積弱的晚清時局帶來一絲自強的希望；另一方面，又生怕該廠像許多近代洋務企業一樣，不能卓有成效，白白浪費巨額資金，因此不愿對該廠進行過多的投入。正如海軍衙門所稱，“暫準其試辦二三年，如有成效，或可行銷各省，所用之款，亦不致終歸無著；如無成效，即行令其停辦，以免虛糜帑項”。［25］清政府對湖北槍炮廠的方針是，在不影響國庫正常收入的前提下，允許該廠由地方籌措資金建立運轉，同時，在該廠財政異常困難之時，給予有限的幫助，不使其停產關閉。實際上，早在1891年槍炮廠剛剛移建湖北之時，清政府便明確表示，該廠“開廠后常年經費，應由湖廣總督張之洞豫為妥籌，奏明辦理”。［26］張之洞深知清政府對湖北槍炮廠的態度，不敢依靠中央撥款，只能在湖北地方籌措資金。同時，還要一再向中央保證，湖北槍炮廠的經費“均系由外另行籌捐之項，并未稍動司局各庫原有之款”，［27］且無論槍炮廠在地方籌措了多少經費，“總以不誤解部之款為斷”。［28］當然，湖北槍炮廠畢竟是當時技術最先進的大型兵工企業，清政府對其發展也給予了一定的幫助，尤其是在清末時期，湖北槍炮廠遇到了財政危機，清政府多次加撥經費，避免了該廠停產關閉的厄運。

第二，湖北槍炮廠的經費與其他近代事業資金相互挪用，管理混亂。張之洞在擔任湖廣總督期間，興辦了令人矚目的洋務事業，推動了湖北地區乃至整個中國的近代化進程。張之洞試圖在湖北構建一個較為完整的近代化工業體系，以民用工業來推動軍事工業的發展。為此，他建立了漢陽鐵廠、湖北槍炮廠以及湖北紡織四局。按照張之洞的設想，在財政上“以湖北所設鐵廠、槍炮廠、織布局自相挹注”，將“此三廠聯為一氣，通盤籌劃，隨時斟酌，互相協助，必能三事并舉，各睹成功”。［29］然而，龐大的洋務事業必然要以巨額資金作為基礎，張之洞建立的漢陽鐵廠堪稱亞洲第一，劃歸商辦之前，總共花費了6097865兩白銀。［30］而于1889年、1894年、1895年、1898年先后設立的湖北織布、紡紗、繅絲、制麻四局，又耗銀500萬兩。［31］為了成就恢弘的洋務事業，張之洞在多方籌措資金的同時，不得不將各項事業統籌規劃，以現有資金盡先彌補一些緊急、重要的資金缺口。在張之洞一手建立的新政體系中，湖北槍炮廠與其他洋務事業的經費多次相互挪用，管理十分混亂。在晚清各兵工廠中，這是一個較為獨特的現象，江南制造總局和天津機器局基本不存在這種情況。

湖北的新政事業以漢陽鐵廠為中心，按照張之洞最初的打算，槍炮廠的原料來源依賴鐵廠，因此，他多次強調“鐵廠為槍炮廠之根，必先煉有精鋼，方能制造”。［32］在“先鐵后械”的思想指導下，為了解決漢陽鐵廠的經費困難，張之洞多次挪用槍炮廠經費，據其自己向清政府報告，截至1898年，漢陽鐵廠共挪用槍炮廠經費1564622兩。［33］實際上，按照臺灣王爾敏先生的統計，被鐵廠挪用的槍炮廠經費還不止此數：1892年，鐵廠挪用槍炮廠經費白銀555809兩；1893年，挪用槍炮廠經費491386兩；1894年，挪用槍炮廠經費340666兩；1895年，挪用槍炮廠經費81912兩；1896年，挪用槍炮廠經費363085兩。總共1832860兩。［34］此外，織布局、紡紗局乃至鑄錢局也挪用過槍炮廠經費。1893年，張之洞將劉維楨捐的槍炮廠經費5萬元挪用于湖北織布局。1895年，張之洞又挪用槍炮廠并鐵廠經費4萬元 ，用于支付紡紗廠訂購機器的價款。1897年，湖北開設鑄錢局，張之洞命令鑄錢局之“輾銅片之熱輾、冷輾、烘床、鐵水柜、鑄銅生鐵槽并架等項，由槍炮廠墊款制造”。［35］當然，在槍炮廠經費被挪用的同時，張之洞也曾挪用他項事業經費補貼該廠。1892年以前，在湖北槍炮廠籌建的過程中，就曾零星挪用鐵廠經費9萬余兩。［36］1899年，張之洞又挪用了商務局辦公經費1萬余兩用于槍炮廠。這些被挪用的經費，有些陸續得以歸還，有些則不了了之。總體看來，湖北槍炮廠被挪用的資金數額要遠遠超過由別處挪用至該廠的資金數額。

湖北槍炮廠的經費之所以被挪用，存在一定的歷史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晚清時期沒有任何一位封建大吏，能像張之洞一樣建立規模如此恢弘的近代洋務事業。張之洞在湖北創辦了鐵廠、槍炮廠、紡織四局，建立了各種學堂、書院，引進了電燈、電話、自來水，開拓了街道，鞏固了堤防，等等，張之洞希望把湖北建設成為一個近代化的省份。因此，在大力發展湖北槍炮廠的同時，必須兼顧其他洋務事業。而問題在于，張之洞在湖北興辦的洋務事業，大多以地方自籌資金為主，要以本不富裕的地方財政支持如此規模的洋務建設，顯然捉襟見肘。為了使各項洋務事業齊頭并進，張之洞就不得不以有限的財力統籌規劃，移緩就急。這樣看來，槍炮廠經費被挪用也在情理之中了。縱觀晚清的洋務運動，盡管李鴻章的表現也十分出色，但仍然沒有興辦起可以與張之洞相提并論的洋務事業，因此也無需將制造局的經費挪作他用。此外，也正是因為湖北新政建設的資金以地方自籌為主，中央沒有對資金的使用進行過多的干預，才使得張之洞能夠靈活的實現各項資金的相互挹注。而其他各省的槍炮廠機器局，要么規模狹小，資金投入量少，不具備被大規模挪用的條件。要么如江南制造總局和天津機器局，雖然規模宏大，但是每年都有大筆國家下撥的專用資金用于軍火生產，按照規定，不能擅自挪作他用。

綜上所述，湖北槍炮廠的經費來源以地方自籌為主，而其生產的武器產品則調撥全國使用。這種以地方經費支撐全國規模的軍工企業的畸形模式，導致了湖北槍炮廠常年的經費困難。加上生產原料依賴進口、人力成本過高、管理落后等問題，該廠在晚清時期發展緩慢。直到辛亥革命之后，民國政府對該廠進行了整頓擴充，湖北槍炮廠才煥發了新的生機，進入了快速發展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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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3］［20］以上數據根據臺灣王爾敏先生《清季兵工業的興起》一書中引用的《漢陽兵工廠歷年歲入表》《漢陽槍炮廠歷年歲出表》和陸軍部所藏《湖北兵工所歷年經收各款銀數表》《湖北兵工廠歷年支用各款銀數表》及《湖北兵工廠宣統二年收支銀錢六柱報冊》等相關檔案資料整理計算所得.

［14］以上數據是根據《中國近代兵器工業檔案史料》（第一輯）中所存晚清時期各兵工廠逐年經費報銷清冊等檔案資料整理計算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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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1］此數字由臺灣王爾敏《清季兵工業的興起》一書中《江南制造局歷年歲出表》《江南制造局歷年歲入表》中的資料計算而來.

［17］苑書義.張之洞全集（八）［Ｍ］．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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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仝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