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政黨認同是政治主體對政黨的一種思想、情感和意識上的歸屬感,是其對政黨做出的一種肯定性的心理反映和行為表達。政黨領袖是以個人或者小集團形式出現的、并以其理論力量、人格魅力和實際組織經驗為廣大政黨成員以及人民群眾所接受和公認的政黨主要負責人。政黨領袖是政黨認同形成的魅力性資源,一個成績卓越、品格高尚、魅力十足的政黨領袖對于政黨爭取民眾無疑起著重要的作用。但是,政黨領袖與政黨認同之間應該維持一個良性的互動。如果打破這種均衡,在政黨認同中“人”的因素過大,而“黨”的因素過小,則會造成對政黨認同的扭曲,并出現個人崇拜盛行、政黨組織發展不穩等不良現象。
關鍵詞:政黨認同;政黨領袖;關系
中圖分類號:B03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9)05-0065-03
一、概念界定:政黨認同與政黨領袖
1. 政黨認同的含義
政黨認同這個概念最早是由美國學者坎貝爾提出來的。筆者綜合中西方的政黨認同觀念,把其概括為:“政治主體在社會生活中對政黨所產生的一種思想、情感和意識上的歸屬感,是其對政黨做出的一種肯定性的心理反映和行為表達。”[1]它是在政黨政治生態下,必然產生的一種社會政治現象。它的產生、發展與衰亡,反映了政黨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地調整自身與環境的互動與溝通,折射出政黨的興盛與衰亡。
2. 政黨領袖的概念與作用
關于政黨領袖的概念,《中國大百科全書·政治學卷》做出如下解釋:“政黨的主要領導人。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一個集團;或者在黨內有正式領導職務,或者雖無職務但有實際領導地位。領袖的素質、水平、經驗、智慧和能力對政黨的決策和決策的執行,對政黨的興衰和成敗起重大作用,所以各政黨都重視選舉、造就、維護、監督并適時更換政黨的領袖。”[2]詹姆斯·麥格雷戈·伯恩斯在《領袖論》中認為,領袖是這樣一些人,他們勸導追隨者為某些目標而奮斗,而這些目標體現了領袖以及追隨者共同的價值觀和動機、愿望和需求、抱負和理想。所有的領袖都擁有實際或潛在的權力,但并非擁有權力的人都是領袖,領袖的才能在于領袖看問題及行為的方式以及追隨者的價值觀和動機。[3]
政黨領袖的首要職責就是領導和組織本黨不斷發展壯大,努力擴大本黨的政治影響,最后領導政黨奪取政權或者影響決策。政黨領袖也是政黨重要思想理論和重大路線、方針、政策的提出者和制定者。米瑟爾在《政黨與領袖》中曾經談到政黨領袖對于政黨組織的重大作用,“我們要集中我們散漫的意志,造成一個鐵錘,交給一個人手里,要那個人的智能、忠實,可以向我們保證他拿起這個鐵錘一定猛烈地去擊的。”[4]同時,政黨領袖也是政黨組織的代表和象征,代表著政黨的形象,對于本黨黨員具有很大的凝聚力,對社會公眾具有很大的影響力、號召力。在現實的政治生活中,普通公眾通常以政黨領袖的言行來判斷他所代表的政黨的政策傾向,形成對該政黨的印象,進而決定對該政黨的認知、情感與評價。在西方競爭性的政黨制度下,政黨領袖的個人形象、聲望、魅力的大小,都直接關系到該黨在社會上的影響,關系到能否吸引更多的人入黨,能否贏得更多選民的支持,從而影響到其在激烈的政治角逐中能否生存和發展壯大。
二、 “人”與“黨”的良性互動:政黨領袖是塑造政黨認同的魅力性資源
政黨領袖在塑造政黨認同方面的作用,可以從以下幾方面來認識。
首先,政黨在成立之初,往往是由政黨的積極分子或者一個小集團推舉一個政黨領袖來進行組織發展和動員群眾的。黨員對于一個政黨的認同可能是基于信仰或者主義,也可能基于領袖。孫中山先生所成立的政黨及其發展很大程度上是跟其個人魅力分不開的。而國內外一些政黨“領袖在,政黨在;領袖走,政黨亡”的一些例子也充分說明了政黨領袖在政黨成立和發展過程中對于追隨者及民眾的重要影響。
其次,政黨領袖在政黨發展過程中也起著重要作用。一個成績卓越、品格高尚、魅力十足的政黨領袖對于政黨爭取民眾無疑起著重要的作用。應當說,在蘇共的領袖中,列寧是具有領袖魅力的。特隆·歐格里姆對列寧發表評論說:“列寧的歷史功績幾乎是不容置疑的。……列寧開始工作時,社會主義還只是一種空想,大部分人還不相信社會主義能成為現實。他逝世時已經是擁有一億以上人口的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領導人。如果沒有布爾什維克黨,不可能想象會有這樣的成就,而布爾什維克黨的政策受其領袖列寧的影響。列寧在革命爆發前不到十年的這段時期,幾乎是單槍匹馬地阻止了這個政黨的瓦解。像列寧這樣大大改變了世界歷史的人為數很少。”[5]因此,列寧開創了世界歷史的巨大功績賦予了他獨特的魅力。甚至芬蘭裔的美國工人都對列寧崇拜致極:“只要列寧的名字一被提到,立刻心跳加快,熱血沸騰……”。[6]
最后,政黨領袖的人格魅力在西方國家的選舉中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在很大程度上,選民是因為政黨領袖的人格魅力而投政黨的票。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后,西方國家對選舉行為的研究逐漸轉移到探討政黨領袖特征對選民投票傾向的影響上來。而且力圖將公民的人格與政治家的人格特征聯系起來進行綜合分析,這個方面的代表性研究是由迪仁澤完成的。[7]他的研究力圖解決選民的投票行為如何受選民的人格與候選人人格的影響。在經過一系列問卷調查后,他發現在選舉中,選民在做出投票決定時,個人的人格和候選人的人格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許多選民是以他們自身的人格特征為參照來挑選候選人的,有的選民甚至跨越黨派界限去投票給與自己人格相一致的候選人。具體而言,在候選人投票中,思想保守、自以為是的選民傾向于給保守的權威主義和獨斷的候選人投票,而思想開放、非獨斷人格的選民傾向于給非獨斷的和思想開放的候選人投票。也有研究者集中探討總統候選人的人格特征對選民投票傾向的影響。例如,皮里埃等人報告了2000年美國總統大選中,對候選人(布什和戈爾)人格特征的評定與選民投票傾向的關系的研究結果,發現公民的投票行為與對候選人布什和戈爾的領導才能和人格魅力的評定具有密切關系,但與政黨組織、政治綱領等政黨基本因素的關系不大。他們還發現,選民對候選人前攝行為(proactive behavior,指個人通過行動以影響其環境的穩定傾向)、移情作用(Emotional empathy,指總統候選人對選民日常生活的設身處地的著想)、成就動機的評價與對他們的領導才能和人格魅力的評價具有密切關系,即選民如果對候選人的前攝行為、移情作用、成就動機的評價做出肯定的評價,將有助于選民增強對候選人的領導才能和人格魅力的肯定。[8]
從現代政黨政治發展趨勢分析,至少有兩個原因使得政黨領袖作為政治代表形象的重要性極大地增加了。
一是政治選舉中競選運動政黨領袖和候選人個人化的重要現象和趨勢。選民在現代民主政治選舉下,越來越表現出候選人個人投票傾向。在不少國家的選舉中,選舉既是選擇政黨,同時也是選擇候選人個人;在很多情況下,候選人個人因素甚至成為了塑造政黨認同的關鍵因素。因此,政黨領袖的個人形象,特別是黨內最高領袖的形象已經成為政黨作為政治代表的形象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政黨領袖個人的支持也成為在選舉中支持政黨的一個組成部分。在選舉過程中,還有一些國家的政治是“以候選人為中心”,而不是“以政黨為中心”。再加上,由于各個黨派在制定政策與選綱時,為了吸引中間選民,把民眾的偏好當成自己的政策,從而使各個黨派的政策差別不大,選民在投票時可能更重視候選人的個人品質、能力,而不是更關注他本人的政黨立場。這些政治精英就成為政黨在民眾中的形象代表。為獲得選民支持,一方面政黨通過大力吸引精英推薦給民眾,另一方面獲選后的政治精英也通過各種途徑加大與選民的聯系,擴大本黨和本人的影響。
二是媒體社會的來臨使得政黨領袖的個人形象愈顯重要。由于現代傳媒及其技術的發展,使得政黨領袖有機會經常出現在電視屏幕上,比起一般人來說更加具體豐滿,同時使得政黨領袖的個人形象越發凸顯出其重要性。在這種意義上,政黨領袖的個人形象所具有感召力可以吸引和引導人們投票,去支持他所在的政黨。這種情況,特別是在處于非常時期時,具有強有力的、突出的個性的政黨領袖,其感召力將更為明顯和強勁。
政黨領袖在塑造政黨認同中的作用不斷強化,每個政黨尤其是力圖上臺執政的政黨都盡力推出具有人格魅力的政黨領袖,在“人”與“黨”良性互動下,達到爭取認同并上臺執政的目的。
三、 認同“人”還是“黨”?:政黨領袖在政黨認同中的副作用
現代政治的大量事例表明,政黨領袖確實構成了政黨代表形象的重要內容,成為了塑造政黨認同的魅力性資源。但如果在政黨認同中,政黨認同中“領袖”因素的作用過大,而政黨自身的因素(政黨意識形態、政黨組織)過小,則不僅會造成對于政黨認同的實質削弱,對于政治發展、政治穩定乃至國家政治秩序的有效運轉都有很大的副作用。
首先,對于政黨領袖的認同度過高,會造成領袖崇拜,導致政黨組織制度的混亂,乃至給國家和社會造成重大損失。以政黨領袖作為政黨認同的主要基礎,會隨著魅力性政黨領袖的去世導致政黨上臺執政的根基不穩和政黨認同度的隨之削弱。依靠政黨領袖的個人魅力而上臺執政的政黨不能作為政黨上臺執政的穩固基礎,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政治統治的穩定化,政黨認同中領袖魅力的因素便呈現出逐漸遞減的趨勢,甚至可以說不具備再生產的能力。恰如英國學者帕金所指出的那樣:“個人魅力制一經產生,它的衰弱過程就開始了……國家的日常事務不能等待領袖的感化和驚人之舉;任何持久的政權都不能僅僅依靠它的公民們對偉大人物的信仰去贏得對它的統治的服從。”[9]既然依靠這種對擁有非凡能力的領袖的信仰的政黨統治形式不可能持久,那么,統治要延續下去,就必須實現“魅力的平凡化”和改變統治的性質。欲使魅力平凡化,就必須重視政黨的意識形態、政黨的組織建設,并主導國家的政治體制發展和經濟發展。馬克斯·韋伯指出:“在很重要的方面,魅力的平凡化是與適應經濟作為持續發揮作用的日常力量的條件相一致的。在這當中,經濟是主導的,而不是被引導的。”[10]而“倘若魅力型的同志想把自己改造為一種持久性的機構……不可避免地要開始轉入章程和傳統的軌道上。”[11]
其次,在當代西方國家中,隨著政黨領袖(尤其是其媒體形象)的重要性在爭取政黨認同方面的重要性日漸凸顯,其弊端也逐漸顯露出來。這種弊端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方面就是“人”與“黨”的因素在選舉中失去了平衡,一些持狹義的政黨認同概念的西方學者實際上認為“政黨領袖”與“政黨認同”是兩個互相排斥的概念,選民更多以“政黨領袖”來選擇政黨,本身就是對“政黨認同”的挑戰。[12]即使把政黨領袖看成是政黨認同的一個形成基礎,這樣的矛盾也同樣在政黨認同的內部不能避免;總體而言,可以看作是政黨認同危機的一個表征。另外一方面就是,在現代媒體社會中,公眾在判斷政黨領袖的素質上存在著能力與形象的錯位、政黨領袖真實形象與虛假形象的交織,在更深層意義上我們還要思考關于民主政治選舉的利弊得失。第一,政黨領袖能力與形象的錯位。在政黨領袖競爭執掌國家權力的選舉中,面對社會公眾和廣大選民的電視辯論是必經的一個重要環節。根據美國選舉研究的有關調查顯示,社會公眾認為舉止優雅、幽默風趣、邏輯清晰、開朗自信、機智敏捷等因素很重要。但是有學者提出一項很重要卻看來膚淺且易被大家忽略的因素:外貌。[13]雖然這種觀點不免有些極端,但不容否認的是,作為總統候選人的政黨領袖在廣大選民面前展現的形象優劣好壞會直接影響兩個政黨在公眾中的認同度以及競選的最后勝負。1960年9月,肯尼迪與尼克松舉行了四次電視辯論,美國人第一次通過電視觀看總統候選人的辯論。根據美國學者德格里·戈里奧的研究,大多數人認為兩人在觀點交鋒中“不分伯仲”,但是肯尼迪看上去“膚色健康、身體魁梧、態度優雅”,在外形上占了較大優勢。后來尼克松表示自己在參加電視辯論時沒有化妝而形象不佳,是犯了一個導致他失敗的“致命錯誤”。所以他對電視辯論耿耿于懷、頗有微詞:“至于電視辯論,總的來說,我懷疑它們對于闡明競選中的重大問題能否起到可靠的作用。新聞媒體由于其性質關系,必然更為重視表演才能,而不是重視治國才能。”[14]另一位當事人肯尼迪也承認他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那次電視辯論。相關研究也證明,聽收音機的選民覺得尼克松表現好,看電視的選民則覺得肯尼迪表現好。但反思一下,在西方民主政治下,電視辯論中所看重的政黨領袖的外在形象真的是在選一位好的國家領導人嗎,還是在選優秀的“花瓶”主持人呢?第二,政黨領袖的真實形象與媒體形象的錯位。在現代的媒體環境下,已將對政治人物的要求做了很大的扭曲,過去的一些杰出的領袖人物在當代未必能夠通過選舉成為國家領袖。例如患有小兒麻痹癥的前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現在民眾對政治人物的了解,大多是從電視、報紙等新聞媒體的報導,媒體包裝變得極為重要。而往往政治人物真實的一面與媒體面前呈現的形象有很大的落差。例如媒體需要比較激烈的鏡頭,因此政治人物彼此互罵以增加曝光率,但一到廣告時間便一團和氣,因為彼此都能理解政黨訴求、選區選票需求,這就是所謂的政治做秀。在美國,有人諷刺說政治人物晚上起來開冰箱也會笑,這則笑話可以反映出政治人物對攝影機的燈光的一種機械式反應,也反映出現代媒體對于政黨領袖形象的扭曲。而且,隨著政黨領袖媒體形象的日趨重要,政治營銷也越來越專業化,同時也越來越對公眾具有欺騙性。據說,美國廣告界已進步到可以細微偵測觀眾對影片觀感。曾有研究顯示,在某電視短片中,希拉里一出來,其黨派的滿意度就下降,經細究發現是“發型”不受歡迎。[15]第三,平民領袖與精英領袖的幻象。無疑,政黨領袖的形象和魅力是非常重要的。那么,如果要塑造一種政黨領袖形象的話,應該塑造何種政黨領袖形象?就國家領導人(首相或者總統)層次而言,究竟要塑造時時與民眾站在一起的親民、隨和的平民形象,還是要塑造遠而生威、備受尊重的精英形象?當家境顯赫的精英連戰遇上“草根”出身的陳水扁,臺灣民眾如何選擇?政黨領袖的形象又該如何塑造?在上述政黨領袖特質的選擇中,還蘊涵著另外一種選擇,那就是究竟政黨領袖是要當有效地指引群眾前進的名副其實的“領袖”,還是要做隨時注意并追隨民意的“政客”。在選舉制度下,選出的領袖常是選舉技巧好、會抓住人民想法的,但卻未必有自己的主張,這是民主政治的副作用。當然,這里也涉及到民主政治的本質究竟是“只是選出領袖讓他們代替公眾決策”還是“不僅要選出領袖更要參與管理”的命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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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Peter Mair,Wolfgang C. Muller,Fritz Plasser,Political Parties and Electoral Change: Party Responses to Electoral Markets,London:sage Publications,2004,p.152.
責任編輯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