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健又到陽臺接手機去了。
靚沒有問他是誰的電話,但她知道那可能是誰打來的,因為她不僅親眼看見過,丈夫跟那個叫馬莉的女人約會,并且她還收到過那個女人挑釁似地寄來的一個包裹。“這里面有你老公和我旅游時的照片,并且還有他寫給我的情書和送的情趣內衣,你有興趣的話就看看吧!”那個馬莉在電話里挑釁地說,“開襠露乳的,很性感的!”“我會看的,”靚語氣平靜地對她說,“那我也希望你再努力點,爭取到他不用背著我送你那些東西!”幾天后,靚果真收到那個女人寄來的情書和據說是她老公給買的情趣內衣,并且還真是開襠露乳的!那個看起來輕飄飄的包裹就在他們的床下沉甸甸地放著。
過了一會,健才意猶未盡地從陽臺上走了回來。
“這么長時間?”靚不動聲色地問。
“一個客戶打來的電話,”健微笑著說,“這業務太忙啦!”
“既然這么忙,那不如我們這個周末出去逛逛,如何?”靚裝作很高興的樣子說。
“去哪呀?”健漫不經心地問。
“去十三陵吧,”靚一臉平靜地說,“聽昌平區林業局發布消息稱,他們局在對十三陵特區古樹GPS定位過程中,發現獻陵兩株古側柏造型奇特,樹干分為兩枝后又復合為一體,所以取名為‘重歡樹’。”
“一棵樹有什么好看的?”健滿臉不屑地說,“咱們景山公園里還有一棵歪脖子樹呢,你怎么不想著去哪看看?”
“那是上吊樹,不好看?”靚勸說道,“這個樹是幸福樹,很好看的!再說,如果你覺得那棵幸福樹不好看的話,那就去看看別的吧!你還記得咱們初識時那次去十三陵的事嗎?”
“怎么不記得?”健呵呵一笑,“想想都心痛!”
“我也是,”靚輕聲地說,“如今咱們有車了,方便多了,反倒還沒有去過呢!”
“那次是真夠慘的啊!”健說著點起一根煙來。
(二)
煙霧繚繞。
往事如刀深刻。
那時,健剛來北京,在一次同學聚會上認識了靚。他們剛認識時,工作都還沒有著落,除了窮還是窮。他們為了一起玩,便躲開了處處花錢的城市,從北京城里騎一輛除了鈴不響其它地方都響的破爛自行車,直接前往郊外的十三陵。他們那時還都以為十三陵就在近郊呢,并且可能還是免費的呢,于是,他們仗著年輕有力氣,邊走邊打聽,一路顛簸著朝十三陵駛去。誰知,當他們狼狽萬分地顛簸到十三陵后,人沒散架,車子倒先散了架,并且他們發現那里不但要門票,而且都還挺貴。兩人灰頭土臉地站在天壽山南麓下,饑寒交迫,偏偏又趕上了天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村民村民不給開門……整整一夜,兩人相擁著坐在山腳下的一間破房里……
熱戀很快上升到婚姻。如今,兩人都有了工作,健在一家旅游公司做管理,靚也去了一家電視臺做編導,兩人卻很少一起出去游玩了。
“是該去去了,”健說著使勁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這次去,我也要把車開得飛快,搞他們一個個都灰頭土臉,并且到他們那個飯店點上一桌子野味!”
(三)
逝去的歲月是帶著苦澀的甜蜜。
如今的歲月是帶著甜蜜的苦澀。
“我發現婚姻會讓人改變很多喔,”靚開口了,“你說你單身時,下班后很不愿意回家,總是約幾個朋友在外吃飯喝酒聊天。結婚后,你就知道家里有我在等著你,所以總是急著回家!”
“你也一樣啊,”健感慨地說,“結婚前,你說你很愛玩,而且從來不會做家務。可結婚后就不一樣了,你總是喜歡在家里收拾屋子,買些家具和裝飾品,在家做做飯,等我回來。”
“應該的,”靚微笑著說,“婚姻嘛,就是兩人要擰成一股繩,勁兒往一起使!”
小兩口在追憶往事的絮絮叨叨中很快就到了十三陵。
十三陵,舉世聞名,是明朝十三個封建皇帝的陵墓。這里自1409年五月始作長陵,到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崇禎葬入思陵為止,其間230多年,先后修建了十三座金碧輝煌的帝王陵墓、七座妃子墓、一座太監墓,共先后埋葬了十三位皇帝、二十三位皇后、二位太子、三十余名妃嬪、一位太監,是當今世界上保存完整埋葬皇帝最多的墓葬群。
它坐落在昌平縣境內的天壽山南麓的一處小盆地。盆地東、西、北三面群山聳立,南面蟒山、虎峪山相峙而立,中有曲水環抱,山清水秀。群山之內,各陵均依山面水而建,布局莊重和諧。
小兩口到達后,才知道發現“重歡樹”的獻陵現在并未對外開放,開放的景點只有定陵、長陵、神路和昭陵4處。
“‘重歡樹’看不到了吧。”健嘿嘿一笑,“你自來了吧!”
“誰說自來了?”靚微笑著說,“這不是還開放著那么多嗎?”
(四)
小兩口就這樣邊走邊聊。
就在他們正心情愉快地走在神道上的時候,健的手機忽然響了。
健一看來電顯示,裝作不經意地朝一邊走去,看樣子“業務”又來了。
靚沒有吭聲,她站在一株百年古柏樹那墨綠的樹冠下,若有所思地遠眺蒙著淡霧的群山。在十三陵,這些柏樹都有著人工般均勻的豎直裂紋的樹皮,樹皮極其整潔干凈,那潔凈的樹干和潔凈的條石地面相映,上面是高而直的樹冠,再上面是飄著白云的湛藍的天空……這些百年古柏墨綠的樹冠和天地共同營造出的氣氛是那么的肅穆和清幽。
“這業務真忙!”健對著手機匆忙低語幾句后微笑著走近了靚。
靚沒有理他,依舊若有所思地遠眺著蒙著淡霧的群山。
“你在想什么呢?“健看著臉色凝重的靚試探著問。
“真是不到監獄不知道自由的可貴,不見陵墓不知道活著的幸福啊!”靚裝作情不自禁地感慨起來,“人生責賤就這一張單程車票,開開心心才能盡賞一路風景啊!”
“搞得這么詩意?”健似笑非笑地看著靚。
“所以說,活著并愛著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靚看著健不停躲閃的眼睛動情地說,“沒有人可以預見未來,今天的戀人也許明天就會行同陌路,就像重歡樹的下部,但我知道,只要我們相愛一天,我們就是幸福的。很多人都把一生一世當成一個誓言,而我卻寧可視它為一個目標,即使因為種種的原因,會產生分歧,就像重歡樹的分叉之處,但我也會努力地向著一生一世去奮斗,就像重歡樹的頂部……”
“原來你還在想著重歡樹呢!”健微微一怔后看見了靚眼睛里的陰沉。
“這是你的‘業務’寄給我的包裹,”靚說著從提包里拿出事先瞞著健悄悄裝進去的那個女人寄給她的小包裹,“她讓我看,我就看了,因為我想了解你。愛是了解,更是諒解。在現在這個復雜多變的社會里,在兩個人的相處中,還有誰能夠分得清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是付出、什么是得到嗎?對方犯的任何一個錯誤都只不過是生命長河里一朵小小的浪花,而接納它的可以是海!”靚把目光轉向遠方后幽幽地說,“如果你現在‘業務’很忙,那咱們就回去,你繼續忙你的‘業務’去如果不忙,那我們就繼續逛吧!”
健不再吭聲,不由自主地蹲在地上,低頭做起了思考狀。
“走吧!”靚說著向健伸出了手。
“去哪?”健納悶地問。
“還是找‘重歡樹’去吧,”靚呵呵一笑,“其實‘重歡樹’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