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隱秘的修辭（組詩）

北魏：馬背上的花瓶

石頭守住了花瓶，使墜落顯得毫無意義

相反，飛天的崖壁，讓—個王朝舞蹈了千年

這是—個罪過，因為一切太美，太堅強

想要落下的淚，在時光隧道里被快馬追回，

重新裝入鮮卑人的笑臉上

像一種永久的暗示

他們，張弓搭箭，受傷的云彩退出江湖

呼嘯而至，用體溫去丈量每一面巖石的誠意

感動被持久地傳遞

那些詠誦的梵語里并沒有秘密

一切如我，和陽光一樣，自在是一種能力

當傳說重新回到大地，北方寂靜

像一種熟悉的忘記

恒山：道可道，非常道

桃花更像一種得體的謊言，讓春天似是而非

臺階上的每一個句子都閃爍其詞而形跡可疑

一些動詞在檐角上打坐

那些介詞竟然乘鶴而別

恒山道上，我究竟是誰?誰又被當作了我

云里霧里，看不清也許更好

會讓一切慢下來

風景總在風景之外被探看

如層出不窮的真理

向下生長的山才是最高大的山

許多山峰藏在泥土里

孕育，并且涅槃，不露真相的無限轉換

一些游客登上了所謂的山頂，以為

高過別人就有了各種可能，他們不知道

高有時是低的影子，會被風吹得不停晃動

半個村莊

用笤帚清理炕上的月光

越掃越亮

像被持久打磨出的清貧

疼得只剩下麻木不仁

一頭驢“呃哇”叫喚了一聲

受了驚的穿堂風

把虛掩的門甩得咣當響個不停

一只狗在警覺地傾聽

這位理想主義的懷疑者

會對任何的動靜都狂吠一頓

村莊一只眼閉著，一只睜著

油燈下一個孤單的身影

還在縫補著白天的壞心情

夜色總把未卜的慌張舉過頭頂

滄頭河

這樣的流淌是在創造生命?還是在浪費青春

我不懂。只知道她選擇了向北

向北去拋棄—個人，甚至拋棄掉自己的腳印

悲傷決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讓孤獨

成為最后的旨意，所有的王

都選擇了秘密拋棄一個人，他們

是復雜的，也是痛苦的，卻是不應該的

但一切都會照常發生，滄頭河

全然不顧兩岸的郁郁蔥蔥，她只是覺得

要去做一件覺得應該去做的事情

卻是一件連自己也說不清的事情

可你的憂傷為什么卻滲入了我的眼睛?

深秋即景

從一句詩里抽出一根骨頭

鞭打那些星辰，那些迷路的人

用飛鳥帶回來的露水清洗眼睛

美，從來都是一種微笑著的痛

或者透明，或者遮掩，都暗存著感動

就如不離左右的傷病，在努力調養中

已經有些冷了，一位佳人還站在山頂

一味的貪婪致使我們忽略了她的哭聲

沒人注意到，大風已吹滅了所有下山的路徑

獨坐

想象一些遙遠的事情，以及故去的親人

我像懸浮的塵埃，向旋渦深處靠近

比如你點亮—盞燈，逼近火焰周圍的黑暗

才是最叫你放心的黑暗

心，永遠是狂草的一種寫法

鋪開白紙，最后卻是一片涂鴉

更多的時候，沉默是一個很好的交談者

我們放逐理想，因為天空擠滿了多余的翅膀

遼闊是孤獨的另一種顏色

回憶里的片斷，是常用來取暖的燃料

只可惜，火焰命短

可以再寂靜些，再冷些，再少一些

愛，是一種不治之癥

我的咳嗽，只是為你而生的病

故鄉是一枚紐扣

讓時光變得更丑，就像灰燼和沙土

我也一眼能認出你呵，藏在枯葉下的青春

還有三葉草，和風干的蝴蝶，還有

一口井里苦了一輩子的甜，還有

那些坐在河邊犯困的歲月

像一個偷懶的少年

一條小路的左邊是黃昏，右邊卻是清晨

我看見了年輕的父親慢慢走來，走到我眼前

已經是老態龍鐘，他把村子的寓言和遺址

放在了手指指向的炊煙里

村子真的飄起來了

那么輕，比貓在夜里走路的爪子都輕

村子飄起來了，像揚起的一陣風

風用刻刀雕出了腐朽的神奇

在破敗的根部展現出

花朵，那是村子的內涵

你幾乎沒用任何眼神

就將我擊倒，愛，如同水銀，喝了會沒命

我就著西風大口大口喝了，我靜靜地躺下

我感覺到了冷，我握住的紐扣哭出了聲

不要這樣，我來時只是一陣風

去時只是風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