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范性價值哲學視野中的社會公正建設

摘要：本文從價值哲學視角對作為規范性價值存在的社會公正予以闡釋，以對社會歷史發展的考量來揭示“社會公正”的內涵，論述人們在經濟、政治、文化三大基本生活領域相對應的根本價值原則，即效率、自由、平等應當成為社會公正原則的基本構成要素的因由，進而指出社會公正的實現應當以現實社會諸領域的制度為其基本表現形式，旨在理論上對當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有所啟示。

關鍵詞：社會公正； 價值； 制度； 和諧社會

中圖分類號：B018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0544（2009）01-0024-03

關于社會主義社會公正問題的研究是當前學術界的關注熱點。把社會公正作為“社會和諧的基本條件”，[1]是當前由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所帶來的深刻社會變革的現實需要，深刻認識社會公正對解決這場社會變革帶來的種種矛盾和問題所起的關鍵性作用，以消除在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中存在的不和諧的矛盾和問題尋求合理的解決方式為目的，這就需要我們從新的視角對社會公正問題進行必要的研究。本文從價值哲學視角對社會公正予以新的闡釋，以期在理論上對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有所啟示。

一、 作為規范性價值存在的社會公正

公正，與公平、正義等概念之間有一些細微差別，但在實質上基本一致。可以說，公正就是公平與正義二者內涵的整合。盡管在不同的歷史和不同的民族，公正的具體內容會有所差別，從倫理價值的視角一般可歸結為兩個向度，一是個人公正，即把公正作為一種個人美德的品質，如柏拉圖認為“公正是心靈的德行”；另一是社會公正，即把公正作為評價社會制度的一種標準或尺度。社會公正，其意義和價值在于為人類社會發展提供基本價值理念和基本行為準則。正如羅爾斯所言，“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象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2]這種把社會公正問題不再作為認識論的事實判斷，而是作為具有實踐性的應然與實然統一的價值判斷，是對社會公正認識的深入考量。就社會公正所涉及人們的經濟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領域而言，它必須面對和解決來自這些領域的現實問題和矛盾。因此需要在人們解決這些問題時提供共同體所認可的規則、規范，而這些規則、規范的生成并不是像康德所言那樣被“先天經驗”預設，而是取決于當時博弈雙方的力量對比，依據當時的特定歷史情境和所要解決的具體問題，從多種解決問題的可能方式和路徑中選擇合乎理性的、共識性較高的規范、規則，以期消解紛爭與矛盾。

社會公正問題的研究在古代社會主要表現為對正義、善、幸福等倫理范疇界限界定和闡釋，如柏拉圖在其建構的“理想國”里，指出“我們建立這個國家的目標并不是為了某一個階級的單獨突出的幸福，而是為了全體公民的最大幸福；因為，我們認為在一個這樣的城邦里有可能找到正義，”“國家的正義在于三種人在國家里各做各的事”；[3]亞里士多德認為“政治學上的善就是‘正義’，以公共利益為歸結”“城邦以正義為原則，由正義而生禮法，可憑以判斷（人間的）是非曲直，正義恰正是樹立社會秩序的基礎”，[4]“公正是一種由之而做出公正事情來的品質”。[5]在近代思想家那里，由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確立，市場經濟的出現使得他們從新的視角看待公正的問題。關于天賦人權、社會契約和人的自由平等等理論的發展，這時的社會公正已經從古代的公正理念發展為以人的基本權利為基礎的規范性價值存在。盡管對實踐生活中社會公正，如公平競爭、財富分配等方面做了一些有益的探討，但仍然更多地表現為對應然公正的關注。在現代社會，對社會公正的研究伴隨著市場經濟的成熟而走向深入，社會公正問題逐漸作為相對獨立的研究領域成為顯學。其中最著名的是羅爾斯闡釋的“作為公平的正義”的思想。羅爾斯的社會公正思想之所以受到當今東西方社會的共同關注，其重要原因在于，與馬克思“超越的革命性”的理想性正義理論相比，羅爾斯的正義理論是一種“內在的建構性”的現實性正義理論，即這種理論在既有社會政治制度條件下，既不要求取消財產的私有制，也不要求改變現存的社會秩序。在羅爾斯看來，在現存的社會制度框架內，按照他的正義原則來調整社會政治法律制度和社會經濟政策，就可以限制人們之間的沖突，建立起一個正義的社會。由此，他提出他的兩個正義原則，以指導現實社會的立法和社會政治、經濟政策的制定。

如果說馬克思所描述的共產主義社會是人類追求的最高的理想，那么今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建構就是基于現實又超越現實的現階段理想，是人類通往共產主義理想社會的現階段目標，是人類在短期內通過努力可以實現的理想。就當前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發展來看，市場經濟運行模式和政治民主化進程的推進面臨著各種各樣的社會問題，如由社會財富分配不均、貧富差距拉大、社會保障制度不完善等問題阻礙著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構建。如果用馬克思革命理論作為解決這些社會矛盾與沖突的辦法，顯然是不利于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建設。因此，需要尋找一種對當前社會矛盾與沖突進行“內在的建構性”的解決辦法，即在現實社會的背景下，重構馬克思的社會公正理論。羅爾斯在這方面作了深入的理論探討，試圖用他的普遍正義原則解決社會所有因不公正引起的矛盾沖突，但這種企圖超越所有歷史和所有具體社會形態的理論，仍然是抽象的。因為“一種具體的、現實的正義觀念必須考慮到人們的社會實踐方式的差異”。[6]

二、 作為規范性價值存在的社會公正原則的構成要素：效率、平等、自由

社會公正原則形成和運用，基于這樣一個事實：現實的社會政治、經濟以及文化生活中出現不公正的現象，并且這些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有意識地反對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社會矛盾和問題因不公正產生進而有可能激化。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大家公認的社會公正原則，即社會按照公正原則設計出的制度以裁決者的身份解決這些矛盾和問題。

從人類社會的發展歷史來看，“個人與社會的關系是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源”，[7]人不僅僅是個體的人，其實質表現為社會的人。在社會中，權利與義務構成整個人類社會活動最為基本的價值關系。社會活動按照人類生活的基本需要，又可分為政治、經濟、文化三大基本生活領域。“人類生存的諸基本需要不僅決定了人類活動的基本領域，而且還決定了與三大活動領域相應諸基本價值原則或準則。”[8]對人類在諸基本生活領域需要的滿足就是人類社會活動的基本價值。在人們社會活動的三大基本領域，有三種最有利于滿足人們生存的三種基本價值準則，即效率是經濟活動領域中最為基本的價值準則，因為它是支配著全部經濟活動的基本目標原則；平等是政治活動的最基本價值，因為它最有利于秩序的形成；自由是精神文化活動中的基本價值準則，因為它最有利于人們對生活意義的創造。人們在這三個領域的全部活動的綜合就是人們社會生活的全貌，效率、平等、自由三個價值原則由此也成為人們社會生活的基本價值原則。

但應當指出的是，由于個人與社會之間的既分離又內在統一的辯證關系，這決定了個人在社會生活的基本領域的價值原則，一方面有共同利益的統一；另一方面又有個人利益的訴求與社會整體利益之間的沖突。這種沖突實質上是不同社會生活領域價值原則和價值標準之間難以同時并存的矛盾事實。這種矛盾如果不能被一種合理的方式解決，那么其后果是人們的社會生活將難以繼續。因此，需要尋求一種折中的方式解決不同這種社會矛盾與社會沖突。

社會正義原則恰恰是作為協調社會生活基本價值原則的綜合的價值規范原則，它把人類社會生活最基本的價值關系——權利與義務，通過效率、平等、自由三者價值原則綜合協調體現出來。

作為一種協調三大領域價值原則之原則，社會公正原則以一種綜合性的價值原則體現對各對立價值的折中。這種協調折中表現在：首先，社會公正是對解決效率與平等關系的協調折中。“效率與平等”，也被稱為“效率與公平”，這兩者的關系問題在我國改革開放以來曾引起過激烈的爭論。如何把經濟領域的效率原則與政治領域的平等原則在人們的政治、經濟生活中協調發展，對于這個問題的解決存在兩種不同傾向。一種是功利主義價值觀，以效率否定公平，其結果是以經濟領域的公平代替了人們在政治生活中的平等；一種是平均主義價值觀，以公平否定效率，其結果是以政治上的公平替代了人們在經濟生活中平等。這兩種傾向自身都存在著弊病，因此需要一種綜合經濟領域、政治領域的價值原則，即社會公正調節效率與平等之間的對立關系。其次，社會公正是對解決效率與自由關系問題的協調折中。人們在經濟上的效率價值原則與人們在精神文化生活中的自由原則本質上存在的沖突，經濟上的效率價值原則并不等同于精神生活自由原則。人們的精神生活一方面要求絕對的自由，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受到經濟發展水平的制約；同時，人們在經濟活動中效率的發揮又總是受到人們文化所規定的限度。因此，需要一種協調效率與自由對立關系的價值原則，即社會公正原則的出現。最后，在自由與平等之間，也存在著矛盾。正如有的學者所言，“作為現代社會最基本的價值，自由與平等之間在一定條件下也會出現對立。”[9]這個“一定條件”在馬克思那里被認為是資本主義自由而排斥平等的私有制社會。在自由與平等的對立沖突中，同樣存在著誰更優先的問題。西方思想家的許多爭論都與這個問題有關，如自由主義與社群主義的爭論。

作為調和效率、平等與自由三者價值沖突的綜合產物，社會公正應當是三者的合題。如果我們在三大領域把效率、平等、自由諸價值原則協調、折中，對其進行綜合或權衡，以求一種平衡。這時，我們可以說，作為一種綜合協調的價值規范——社會公正就得以形成。只有作為規范性價值原則的社會公正的形成，當代社會公正的實現才有了可依據的理論前提。當前，我們社會不和諧的主要根源，是社會資源在社會不同主體之間的分配不公正引起的；換言之，我們社會發展不平衡和諸多社會問題，從實質上看就是社會資源沒有本著效率、平等和自由的基本價值原則進行綜合配置造成的。所以，要從根本上解決社會的不和諧因素，首先就應該從解決社會不公正的資源配置入手。要解決這個難題，必須把作為規范性價值原則的社會公正的實現，即社會制度的設計為其實現的具體途徑。這也正是我們在理論上對黨把“公平正義作為社會和諧的首要條件”，把“制度是社會公平正義的根本保證”在理論上做的邏輯論證。

三、 作為規范性價值原則的社會公正的實現：制度

就社會正義本身而言，作為絕對應然的理想性正義是人類最高的價值或稱為元價值，同時，還有與現實社會歷史相對應的、作為相對應然的現實性正義的倫理道德價值，二者都是在價值規范性維度上為解決社會矛盾與沖突提出的社會公正原則。社會公正作為一種協調折中的綜合價值規范和價值判斷，要在社會諸領域發揮其杠桿調節的作用，就需要在現實社會中付諸于實踐。就需要一方面把公正作為一種元規范價值原則（理想性正義），設立符合現實諸領域活動價值原則的制度（現實性正義），同時通過價值評價影響制度的施行和修正。可見，制度作為社會公正的現實性層面，是當前社會公正的核心內容，是“社會得以公平正義的根本保證。”[10]就具體社會歷史而言，一個社會是否正義，關鍵體現在這個社會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方面的制度建設上。因為，良好的制度是人們在諸生活領域的權利和利益的根本保障，是人民依法行使權利、履行義務的根本依據。

馬克思在對共產主義的描述中體現了他關于社會公正的理想性維度的思想，即“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同時賦予社會公正以現實性意義。馬克思認為，從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出發，社會制度的公正與否，取決于當時的社會生產方式，社會生產方式是社會公正的決定性因素，其中與生產方式相適應的分配方式是社會公正的最為主要的表現形式。推而論之，消費資料的分配無疑是決定社會公正與否的關鍵。按勞分配制度的采用使得“生產者的權利是和他們提供的勞動成比例的；平等就在于以同一尺度——勞動——來計量。”[11]馬克思的分配制度以按勞分配為其分配正義原則，有兩個前提條件：一是社會制度以生產資料的公有制為前提；二是社會需要優先得到保證。這樣，既保證了個體的勞動與所得的公平，又兼顧了社會整體的平等發展，以防貧富差距的過分拉大但又不搞平均主義。但是，馬克思在對資本主義私有制社會的批判中看到，所謂的自由與平等在這樣的社會里成為維護私有財產所有者統治的合法性借口，“正義”成為一種保衛“非正義”的武器。馬克思這個關于正義實現的社會條件的難題在羅爾斯那里得到了回應。

在羅爾斯看來，社會公正必須基于社會結構的基本正義。在一個正義的社會基本結構背景下，市場經濟與社會政治法律制度分別保證經濟效率和社會平等，最后產生的分配結果就是正義的。他的兩個用于調整社會基本結構的正義原則，即“平等的自由原則”、“差別原則和機會的公平平等原則”，以此解決社會正義問題。但應當指出的是，由于現實生活的完全平等是不可能的，羅爾斯用他的“差別原則”這個不平等原則作為最大平等原則改變了原來分配正義的思路，即從“正義意味著平等”的理想性維度變為“一種不平等的分配在什么情況下能夠是正義的”的現實性維度。這實質上是為解決現實社會不平等的分配事實提供了新的思路，即為人們提供了解決社會矛盾與沖突的政策性正義，是一種作為相對應然的現實性正義，使諸領域具體社會制度的設計應當符合最不利者的最大利益。這個新的思路也為我們解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出現的問題和沖突提供了啟示。

當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是對理想共產主義的現實回應，是中國社會轉型的理想目標。從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分析看，和諧社會正是在不斷消除社會不和諧的因素中建構起來的，當前影響社會主義社會正義實現的最大障礙就源于這些不和諧因素，作為社會公正的現實性層面的制度設計，理應本著當前中國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發展的實際水平，按照社會成員共同體的正義價值要求，制定切合實際并富有成效的社會政策，在消除社會不和諧因素并走向和諧發展的過程中，通過公正的制度引領社會價值規范選擇的形成，以更為具體體現社會公正的社會政策促進社會諸要素的協調平衡發展，消除因不公正引發的社會矛盾與沖突等不和諧因素，從而促進社會向和諧的目標前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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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鮑桑葵.關于國家的哲學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9]馬俊峰.社會公正問題的價值考量[A].第六屆全國馬克思哲學論壇會議論文集[C].2006.

[1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責任編輯 楊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