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型期工人群體性事件的深層次原因及治理

摘要：轉型期工人群體性事件的深層次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體制轉軌導致部分工人利益受損；二是在以市場模式推進工業化的進程中，工人在勞動關系中處于弱勢地位。在工人群體性事件的治理中，工會和政府分別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關鍵詞：工人群體性事件； 原因； 治理

中圖分類號：D669.9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0544（2009）01-0138-03

保持社會穩定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非常重要的一環?？陀^地說，處于轉型期的中國社會還存在著一些不和諧的因素。其中，工人群體性事件占了一定的比例，這不僅影響了工業生產的正常運行，而且還對國家的政治穩定乃至改革開放的順利進行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因此，積極預防與治理工人群體性事件是轉型時期保持社會穩定的一個重要前提。本文認為，要治理工人群體性事件，必須先認識清楚引發它的深層次原因，然后才能在此基礎上形成科學的治理對策。

一、 正確認識轉型期工人群體性事件的深層次原因

中國的社會轉型是一種特殊的雙重組合，即是由體制轉軌與工業化交叉并存且相互影響的一個社會變革過程。因此，工人群體性事件的深層次原因，必須在當代中國深刻的社會變遷中去尋找。

從體制轉軌的進程來看，在當代中國的各種社會階層中，工人受到的影響最大。

體制轉軌其實就是一種利益關系的重新調整，也就是重新制定利益分配規則的一個過程，因此它本身就具有沖突的性質。在新體制的建構過程中，一定會損害舊體制中部分群體的利益，因此，利益受損的群體為維護自己的權益就會采取一定程度的群體抗爭行為。綜合起來看，體制轉軌對工人的影響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部分下崗工人失去了勞動的權利。無論是國有經濟的戰略性調整，還是減輕國有企業的歷史負擔，都導致大量的工人流向社會，從而給社會造成了很大的就業壓力。由于經濟結構調整引起的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也由于每年新增加勞動力的競爭，部分下崗工人再就業問題形勢嚴峻，他們逐漸成了社會的底層群體，經濟地位上的下降和心理上的失落感使這部分工人成了社會不穩定的因素之一。

第二，部分退休工人的工資、福利得不到保障。體制改革過程中，退休工人包括兩部分群體：一是真正意義上的退休工人；二是不夠退休年齡的“待崗”工人，根據相關研究，“待崗”涉及的職工人數是個非常大的數字。由于企業經營不善以及企業內部制定的相關規定，使這部分工人的工資和福利長期拖欠甚至遭到無理克扣，他們與經營者之間的關系處于尖銳對立狀態。

第三，在崗工人的利益相對受損。由于按勞分配與按技術要素分配相結合的利益分配機制的實施，經營者、專業技術工人與一般意義上的工人之間的收入差距明顯拉大。特別是在國有企業改制中的國有資產流失問題上，經營者與工人之間的矛盾對立十分尖銳，而且還引起了社會輿論的廣泛關注。

從工業化的視角來看，在以市場方式推進工業化的進程中，工人在勞動關系中處于弱勢的地位。

發達國家工業化發展的歷史表明，市場是一種有效的資源配置方式，但它本身也帶有自己天生的缺陷，比如它只注重從生產力發展的角度而少從生產關系發展的角度去衡量社會的發展，也就是只注重“效率”而少關注“公平”，這樣就會造成經濟發展與社會發展之間緊張的矛盾沖突。

在社會轉型國家，經濟增長的一個重要優勢就是依靠低廉的勞動力供給，特別是在我國，每年都有大量的農村勞動力向城市非農產業轉移。這種低廉勞動力的大量供給和側重于“效率”的經濟增長模式，使勞動者在就業過程中始終處于一種弱勢的地位。各種非國有制企業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逐步發展起來的，它們除了在我國經濟增長中的地位不可或缺之外，還在提供就業等方面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但相對于國有企業來說，大多數非國有制企業在制度建設方面明顯不足，嚴重違背科學發展觀的精神，在浪費自然資源和破壞自然環境的同時，也經常發生各種侵犯工人權益的事情。目前，在這些企業中，勞動關系直接表現為資本和勞動兩個對立的利益主體。由于這些企業的勞動關系還處于不成熟和不規范狀態，使勞資雙方力量對比極端不平衡，企業為追求高額利潤而不斷犧牲、侵害工人的合法權益，導致勞資沖突不斷加劇。

綜上所述，社會轉型引發的利益矛盾沖突是工人群體性事件發生的深層次原因，認識到這一點，是治理工人群體性事件的關鍵所在。但在治理工人群體性事件的過程中，必須要搞清楚轉型過程中社會矛盾沖突具有的不同意義和作用：一是體制改革觸動了舊有的利益格局，從而引發了對改革持否定性特征的社會沖突；二是體制改革過程中有些方面發生了一定的傾斜和偏離，使權力和利益的不正當結合成為一種現象，從而使強勢集團與弱勢群體之間形成尖銳的矛盾沖突。那么，從目前工人群體在我國社會中所處的經濟地位、政治地位以及其社會影響力來看，他們在社會中顯然處于弱勢的地位，他們更多的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正當利益，而不是要否定經濟體制改革，也不是要否定工業化發展模式。因此，黨和政府把工人群體性事件當作是人民內部矛盾沖突的一種表現形式，這是我們治理工人群體性事件的政治邊界。

二、 轉型期工人群體性事件治理中的角色結構

筆者認為，對于工人群體性事件的治理，工會和政府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一是因為工會是直接維護廣大工人群眾合法權益的組織，它在聯系、溝通和組合工人方面的作用不可替代；二是因為政府是一個社會中最具信任和權威的機構，它是各種社會沖突的最后一道防火墻。下面，分別就工會和政府在治理工人群體性事件中的作用談一下自己的看法。

（一） 發揮工會在工人群體性事件治理中的作用

根據國內學者的相關研究，工人群體性事件很少是由自己的利益組織——工會組織起來的，而是通過群眾中名望較高的職工組織起來的。那么，工會在預防和治理群體性事件中為什么顯得如此軟弱無力？工會是歷史的產物，它的職能就是維護工人的合法權益，雖然大多數群體性事件沒有通過工會得到有效的預防、緩沖甚至治理，但我們必須分析清楚它這種維護工人權益的功能以及它的凝聚力是如何喪失的，又可以通過什么途徑和手段使工會真正回歸它的本質屬性。

從歷史的觀點來看，工會是經濟關系的產物，它是資本主義社會里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在經濟領域進行斗爭的工人組織，其直接目的就是為了維護工人階級的經濟利益。那么，在社會主義社會里，工會的作用又是什么呢？托洛茨基曾經認為，既然社會主義國家是工人國家，那么工會機關和經濟機關就要進行逐漸的“結合”，也就是要使工會慢慢國家化，從而使工會參加經濟管理并有效克服經濟機關中的官僚主義現象；梁贊諾夫則認為，工會仍然要保持它在國家中原有的地位，即作為聯合工人以保護或捍衛他們物質利益的組織。在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里發生的這場有關工會作用問題的爭論中，列寧站在梁贊諾夫一邊，批評托洛茨基泛泛地從原則上談論問題，而忘記了實際的工作。列寧認為，一方面，俄國是一個工農國家，存在著不同的經濟利益，工人階級應該組織起來保護工人免受資本、國營企業的經營者以及國家機關對自己的侵犯，從而維護工人群眾的利益；另一方面，雖然工會是一個聯系群眾的組織，但既然它是國家政權的參加者和整個國民經濟的建設者，就不能拒絕實行壓制。[1]由此可以看出，工會在社會主義國家里的作用是矛盾的，它既要維護工人的利益，又要為了國家的利益對工人進行壓制。列寧也看到了工會的這個矛盾處境，如果發生了工人同國家之間的矛盾沖突，那就必須由一個相當權威的上級機關來解決，他把矛盾的解決寄托于共產黨或共產國際?；蛟S列寧的想法是正確的，但如果我們由此進一步深入到黨和國家關系的領域，我們面臨的矛盾可能會更多。

工會在我國經濟和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基本上是按照列寧的觀點，即工會是一個聯系群眾的組織來界定的。工會在我國就是一個社會政治團體，是受黨和國家領導的群眾組織，它的功能很少涉及工人的利益、福利等方面，因為工人階級的利益與國家、企業和工會的利益總的來說是一致的。但是，當經濟體制改革涉及到國有企業產權關系問題的時候，它就會引起職工權益保障的問題。所以，工會的職能如果不能進行轉變，那么它在體制改革的過程中就不能很好地維護工人的利益。2001年的《工會法》從指導思想上實現了工會職能的戰略目標轉移，從而回歸了工會的本質屬性，但在不同的勞動關系中，工會所遇到的問題是不同的。

首先，在國家政權主導下進行體制改革的過程中，國營企業中工會的作用又面臨著列寧曾經遇到過的矛盾。在國家、工會和工人這三者關系中，工會在維護國家政策的實施和維護工人利益之間向哪方面傾斜是不言而喻的。因為，從一般原則上來講，這里涉及到集體利益和國家利益、當前利益和長遠利益等各種復雜的利益關系平衡問題。但是，這里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中間環節——企業經營者的作用，列寧曾提醒由于國有企業經營者本位利益的影響會造成經營者與工人群眾的對立。筆者認為，國家要大力推進國有資產管理體制的改革，防止某些經營者打著改革的旗幟侵吞國有資產，建立健全有效的監督機制，從而消除工人群體性事件產生的根源。但是，在國有企業下一步的改革中，工會如何轉換自己的角色，如何確實保護國有資產不流失和維護工人的合法權益仍然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它將繼續成為我們探討和研究的難點。

其次，近年來，在各類非公有制企業中建立了許多工會組織，突出了工會在勞動爭議處理中的地位和作用，而且隨著這類工會組織的發展，工會的維權意識、代表意識將會不斷增強，從而有效地維護工人的利益并由此化解各種矛盾沖突。在非公有制企業中，依靠傳統行政紐帶聯系黨與職工的方式已經不能有效地覆蓋所有職工，因而需要建立密切聯系黨與階級基礎的組織機制，工會的非行政化便成為一個選項，這就決定了它在非公有制企業中的獨立作用，它也將成為一個聯系廣大群眾的組織。在非公有制企業中，經營者、工會和工人三者之間并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利益一致，這就突出了工會在表達和維護工人群眾合法權益中的功能和作用。當然，非公有制企業中的工會在我國還是一個相對年輕的組織，如何探索一條既不同于傳統計劃經濟時期工會，又區別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工會的發展道路是它進一步發展的關鍵所在。這就必須堅持在黨的領導下，堅持工人階級和工會組織的團結統一，切實發揮工會在維護工人階級權益中的獨立作用，同時不斷推進工會的理論、體制和工作的創新，從而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工會組織。

（二） 政府在工人群體性事件治理中的作用

雖然大多數工人群體性事件直接針對的目標是經營管理者和資本擁有者，但最終的目的還是向政府訴求，希望政府能夠出面給他們主持公道。因此，政府在工人群體性事件治理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它是防止社會沖突的最后一道防火墻。既然轉型期工人群體性事件為人民內部矛盾沖突的一種表現形式，那么政府的治理手段就不應該采取簡單的強制力量壓制，而應該從引發工人群體性事件的深層次原因入手，有效化解各種利益矛盾沖突，從而把工人群體性事件帶來的壓力轉化成社會前進的動力。政府在工人群體性事件的預防和治理中應該從以下兩個方面入手。

其一，地方政府要轉變經濟增長觀念。在體制改革的過程中，國家制定和出臺了一系列旨在保障職工基本生活的政策與規定，并通過相應的組織建構來保證與督促這些制度的實施。其中，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是制度制定與建構的主體，而地方政府和企業則是具體的實施者。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地方政府既是制度制定與建構的主體，也是制度內容的實施者，也就是說，它一方面是國家政權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又自成體系，成為掌管地方社會資源的特殊利益集團，這就決定了地方政府在國有企業改制過程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1994年的財稅制度改革固定化了地方政府的利益，各級地方政府都把追求經濟增長作為自己的主要目標。有學者研究指出，在1994-2002年這段時期內，公有制企業民營化的主要動因是地方政府為了提高財政自給率。[2]這說明，在公有制企業改革中，對于地方政府來說，經濟效益要優先于社會效益，這樣一來就把公有制企業承擔的社會性負擔完全忽略了。另外，地方政府承擔企業改制成本的能力是隨著它們的財政手段而變化的，這就決定了社會保障制度建設不能按照既定的路徑來進行。比如，在有些地區，按照規定落在職工身上的改制成本并沒有給予充分的補償，從而留下了矛盾沖突的隱患。而且由于地區之間企業改制的初始條件不同，中央政府很難拿出統一的計劃來對財政能力薄弱的地方政府進行轉移支付，所以，解決問題就只能靠中央、地方、企業以及工人多方的協調。但是，在不同的當事方之間公平地分攤改制成本是一個很大的難題，如果出現了權力以改制的名義而侵犯了工人利益的情況，那么改制就會把利益矛盾沖突激化到社會難以接受的程度。

其二，中央政府要加大立法和制度建設的力度。在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過程中，立法與制度建設是一個系統的工程，它必須與經濟發展以及由此帶來的社會變遷相銜接和協調。只有這樣，才能把社會保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之下。因此，當經濟增長模式轉變，特別是當勞動力供給和需求平衡的時候，勞動立法與制度建設就應該進入到政府的議事日程。新勞動法的頒布和實施不僅表明了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信號，更表明了對于勞動者以及民生的重視和關注。改革開放30年以后，我國將進入一個重要的轉折時刻，即告別低廉勞動力成本的時代，因而，勞動立法以及制度建設在以后將會越來越完善，工人的權益也將會得到很好的保障。

另外，中央政府還要建立有關社會沖突的制度安排。具體來說，就是要建構一種合理的對話機制，為不同意見的表達開辟正常的對話渠道，使各種社會沖突盡可能地納入秩序的范圍，避免矛盾激化甚至發生對抗和混亂。所以，除了剛性制度的強制力量之外，還需要建立防范、疏導和宣泄社會沖突的軟性制度。從一定意義上來說，這種制度安排也是社會運行和發展中的“減壓閥”，是一個社會走向成熟的標志之一。

參考文獻：

[1]列寧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中國國有企業編年史（1978-2005）[G].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