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自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數字技術逐漸在電影制作領域形成了一股數字化浪潮,無論我們是否愿意,電影的“后蒙太奇”時代已經到來,無論是電影制作的技術層面還是其藝術層面都發生了革命性的改變,對于電影制作的數字化潮流,一方面我們要肯定它的積極作用,另一方面又要避免走向數字化的誤區,數字化生存和人性化思考將構成當下電影藝術語境的兩極,也是優秀的電影藝術家追求的一個理想境界。
[關鍵詞] 后蒙太奇 電影語言 數字化生存
一、引論
不知不覺間,電影這門被人譽為“第七藝術”的藝術形式已經伴隨人類走過了近110年的風雨歷程。電影自它的初生期就一直與科學技術保持著密不可分的親密關系,無論是第一架攝影機的出現,還是第一尺感光膠片的誕生,無論是聲音的介入還是色彩的結合,以及寬銀幕和環繞立體聲的采用,無一不是科技催生的結果,可以說,沒有科學技術強有力的推動就不會有電影這門藝術的誕生以及后來的風光無限,這是其他藝術門類所不具備的特性,以致本雅明將攝影術和電影的發明視為“機械復制的藝術”時代的到來。在科技的推動下,1927年的《爵士歌王》里首次探索了聲音的使用,1935年,《浮華世界》開始有意識的運用色彩,從此電影進入了它的彩色時期,六七十年代又開始嘗試寬銀幕和環繞立體聲,這些都是電影與科技攜手走過的足跡,但真正把電影和科技的聯姻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境界,卻是在數字化全面介入電影以后的事情了。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數字技術在電影制作領域得到了廣泛應用。《星球大戰》、《真實的謊言》、《阿甘正傳》、《鐵達尼克號》等一部部美國“大片”的誕生不僅使觀眾領略了大制作的氣派,同時也感受了數字化的獨特魅力。數字化對電影藝術的全面介入,不僅改變了傳統電影的一些技術特性,而且在整個電影美學領域給電影藝術增添了新的研究課題。蒙太奇,作為結構一部影片的思維和組織方式,在數字化的影響下已經發生了新的變化和產生了新的含義,如果我們把傳統電影理論時期稱之為“前蒙太奇”時期的話,那么,隨著數字化對當下電影藝術全方面多層次的介入,我們不妨可以把目前電影的數字化時代稱之為“后蒙太奇”時代。
二、后蒙太奇
對于“后蒙太奇”這一概念,是基于與“前蒙太奇”(包括蒙太奇和長鏡頭)即傳統電影理論時期比較而提出的。我們把以數字化為引導的電影時代稱之為“后蒙太奇”時期,較之于“前蒙太奇”時期,“后蒙太奇”在以下幾個層面給蒙太奇注入了新的意義:
1、鏡頭的裂變
“鏡頭”在“前蒙太奇”時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概念。無論是在愛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論還是在巴贊的長鏡頭理論中,鏡頭都成為他們立論的意義單元。愛森斯坦在《電影形式》一書中這樣論述“鏡頭”:
“鏡頭,作為進行構成的素材,比大理石還要堅硬。這種抵抗力是它所特有的。鏡頭變為完全不可改變的事實的傾向,是扎根于它的本性。”愛森斯坦和巴贊所論述的這種鏡頭的“不可改變”性,在“后蒙太奇”時代卻遭遇致命的顛覆。當鏡頭置身于數字化的科技語境中,它的“比大理石還要堅硬”的本性徹底瓦解。當以膠片為存在載體的鏡頭被替換為以二位制數字編碼的數字為載體時,聲音、字幕、色彩等等一切畫面元素都變成了一串串可以隨便改動的數字編碼,只要創作者需要就可以對它進行相應的改變。在數字化的語境下,所有的聲畫素材都可以被轉換成數字信號輸入電腦,創作者可以根據自己的審美需要對這些數據信號進行相應處理,甚至于創作者還可以根據需要采用計算機三維合成技術生成鏡頭,這樣,傳統語境下的鏡頭就被裂變為一個個“數據團”,“前蒙太奇”階段的意義基礎遭到徹底解構。
2、維度的強化與整合
如果我們把聲音和色彩的介入看作電影藝術的前兩次技術革命的話,那么這次的數字化浪潮就是電影藝術的第三次技術革命了。較之與前兩次技術革命,這次的數字化革命最明顯的一個特征就是并沒有在技術因素上給“蒙太奇”增添新的元素,但卻在電影藝術各個元素間引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如弗,詹姆遜所提出的,在后現代,人們并沒有創造新的東西,只是一些元素發生了新的組合,一些原來占主要地位的東西逐步邊緣化了,而原來處于邊緣的東西進入了視野中心的位置。這也是將之命名為“后蒙太奇”時代的一個重要原因。
數字技術在電影制作領域中的應用,是電影領域最具革命性的變革之一。尤其是數字特技的制作,更是對蒙太奇構成了新的變革。利用數字特技可以對畫面和聲音進行特殊處理,畫面的影像處理包括對畫面的色彩處理,如《辛德勒名單》中的紅衣女孩:對合成畫面的質感處理,如《阿甘正傳》中對阿甘與肯尼迪總統握手畫面的膠片顆粒度處理,還包括對畫面的變形處理,如《天使愛美麗》中的夸張變形鏡頭等。數字技術對聲音的特殊處理可以在數字音頻工作站中完成。它利用功能強大的混音軟件和音頻工作站的處理能力模擬專業的效果設備和混音設備,完成對聲音的錄制、非線形編輯和特效處理,可以分別對單軌實施音量、音道平衡、速度和頻率的單個節點微調、合成制作等等。
3、語法的消解與重建
電影的數字化浪潮明顯的具有后現代的精神特質,它質疑一切,消解一切。這種質疑與消解發生在電影的各個層面,從成像技術角度來說,數字影像成像技術不但可以是一個畫面有幾個、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影像素材復合而成,而且其效果極為逼真、可信,奇觀影像終于實現了對客觀現實與視覺奇觀同時“超現實”再現的愿望;對制作者而言,數字技術不但可以隨心所欲地制造更具沖擊力、更有感染力的電影影像,尤為重要的是,這種前所未有的表現能力無疑將解放創作者無窮無盡的想象力和創作靈感,電影題材也會隨之擴大并延伸到從未觸及過的領域:從電影本性來說,由于數字技術的影響,觀眾開始關注一個被觀眾忽視良久的電影本性:奇觀本性;更為重要的是,對于電影語言構成來說,一大段故事的敘述構成完全可以由一個數字化成像技術生成的復雜、流暢、且不露痕跡的“超”長鏡頭完成,鏡頭與鏡頭之間的銜接意義被消解得無影無蹤。從更廣的意義上來看,數字化電影“超”真實虛擬影像質疑著電影藝術真實與虛構的關系,解構著傳統電影中形式與內容的二元對立。因為數字技術對電影全方位的介入,傳統的電影語法規范正在經歷著數字化的洗禮而很難再繼續保持它的統治地位,同時,新的語法規范還正在孕育生成,暫時沒有形成嚴謹的語法系統。所以,當下的電影語境,可以說正處于傳統電影語言與數字化電影語言重疊交替的過渡時期,一切尚待時間驗證。
三、顛覆或拓展
置身數字化潮流的“后蒙太奇”語境,電影藝術不僅在技術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革,而且在藝術理念及媒介特性上都受到了來自數字技術的極大沖擊,甚至造成了一些“前蒙太奇”時期既定范疇的消逝與模糊。我們從這樣三個方面來考察數字化傳統電影范疇的消解與整合:電影的“物化”存在、“物態化”存在及媒介特性。
1、蒙太奇與長鏡頭的融合
在“后蒙太奇”語境下,與傳統膠片影像不同,數字技術可以把形成影像的不同成分分解開、單獨拍攝下來,然后再把這些分別拍攝下來的影像成分經過處理后有機地、按照創作者的意志隨心所欲地復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天衣無縫的、如同單一鏡頭拍攝下來的電影影像。也就是說,在傳統電影中,需要用蒙太奇剪輯組接的幾組鏡頭現在都可以運用數字技術把它們不留任何痕跡的處理成一個“超”長鏡頭。這樣,在“后蒙太奇”語境下,某些貌似“長鏡頭”的鏡頭形態可以不是一次拍成,而是經過合成與剪輯,那么,這種鏡頭形態我們應該稱之為“長鏡頭”還是“蒙太奇段落”呢?由于數字技術的介入,傳統理論范疇的“蒙太奇”和“長鏡頭”正在逐漸模糊和走向融合。這是數字技術在電影的“物態化”層面引起的作用。
2、膠片的消失
從電影的“物化”層面來看,由于數字技術的影響,膠片這一傳統電影的物質載體正在逐步消失。作為第三次電影技術革命的直接產物,數字電影完全顛覆了電影藝術的傳統工藝。相對于傳統的以膠片為載體的電影來說,數字電影最關鍵的進步就是將膠片為載體、以拷貝為發行方式的傳統電影改變為以數字文件形式發行并通過網絡、衛星直接傳送到影院、家庭等終端用戶,讓全球各地的觀眾在同一時間看到同一部電影。數字電影的整個運作過程,從數字制作到數字傳輸和數字放映都徹底擺脫了膠片的制約。這種數字電影把膠片電影的整體性原則打破了,基于膠片的整體性原則建立的所有特性也隨之被改寫,這樣,膠片這一在“前蒙太奇”時期必不可少的物質載體就將永遠地退出歷史的舞臺。
3、影視媒體融合
影視藝術,素為一家,作為劃分藝術門類的根本依據,電影和電視的表現媒介同為“運動的聲畫影像”但在技術層面上兩者卻還是存在著很大的差異。電影攝像是將被攝物的光信號轉化成化學信號記錄在膠片上,電視攝像是將被攝物的光信號轉化成磁信號記錄在磁帶上;電影是在剪輯臺上處理記錄影像的膠片,電視是在編輯機上處理影像的電磁模擬信號;電影以復制拷貝發行放映,電視則通過電磁波發送信號,這些不同嚴格地將電影和電視分隔為兩種不同媒體。但隨著數字技術的介入,電影和電視的這種分野逐漸走向了統一。目前影視業通用的數字攝像機在電影、電視的攝像上取得了統一,光信號被轉化為數字信號記錄在磁盤上,電影畫面和電視畫面都變成了計算機中以0和1存在的數據文件,其實質是一致的,處理手段也完全一樣。就目前來說,二者的后期制作過程一致,對電影的后期制作手段同樣也能夠應用到電視節目的制作中,電視的一些手法也被電影所吸收,兩者有了越來越多的共同語言。在數字技術的推動下,相信不久的將來,電影和電視終將由分野走向統一。
結語
無論我們愿意還是不愿意,電影藝術的“后蒙太奇”時代已經到來。在以數字技術為引領的這個時代,無論是電影制作的技術層面還是其藝術層面都發生了革命性的改變。雖然數字技術的介入使電影的藝術想象力得到了極大的拓展,使其擺脫了技術條件的限制,為電影創作插上了一雙騰飛的翅膀,但我們又必須對這種技術優化保持審慎的態度。縱觀人類歷史我們可以發現,技術的發展對于人類來說,永遠都是一柄雙刃劍,技術越是進步,其異化作用的表現就越是明顯。對于電影制作的這股數字化潮流,一方面我們要肯定它的積極作用,另一方面又要避免走向數字化的誤區。數字化大制作的《侏羅紀公園》、《鐵達尼可號》等雖然給美國好萊塢帶來了財源滾滾,但同時另幾部數字化大片如《海底水世界》、《最終幻想》等卻也使票房幾乎“顆粒無收”,其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后者成了為數字化而數字化的技術展現,而前者則飽含人文關懷和人性思索。所以,我們有必要在當下這樣一個數字化生存的時代強調人性化的思考。數字化生存和人性化思考將構成當下電影藝術語境的兩極,也是優秀的電影藝術家追求的一個理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