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的一個傍晚,我從學前街的天惠超市買菜出來,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腳下擺放著一只不銹鋼臉盆。
看見我和幾個顧客出來,這個男人就沖著我們吆喝起來:“快來買啊,最后一點基圍蝦,便宜賣嘞,賣掉就收攤嘍!”
也許是“最后”、“便宜”這兩個字眼比較曖昧,往往意味著廉價清倉處理。于是,幾個人圍上前去。臉盆里的基圍蝦,看樣子也就斤把來重,而且大小不一,還有好些還是死的,賣相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有個老太開口了:“多少錢一斤?”賣蝦人回答:“就剩這么點了,不稱了,18塊錢全歸你。”“15塊錢我就買。”賣蝦人搖搖頭:“18塊錢就保個本,我不會賺你錢的。”老太朝他瞪了一眼:“就這么點爛蝦,還不肯讓價,我不要了。”說這話的時候,老太氣乎乎地慢慢轉過身去,做出邁步離開的樣子,就等著賣蝦人讓步。
可賣蝦人偏偏不吃老太這套,一聲不吭,只是懶洋洋地瞟了她一眼。等老太的身影遠去,其他圍觀者也要散開的時候,賣蝦人忽然改口:“收攤了,不等了,16塊錢處理嘞!”
話音剛落,有人便眼疾手快,搶過臉盆往賣蝦人手里一塞,說:“我要了,快給我裝進袋子里。”接著,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蝦,賣蝦人笑著接過錢,拎著空臉盆,匆匆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以后每次路過學前街的天惠超市,我總會看見他在賣那最后一點蝦。剩下那斤把來重的蝦,為什么老是賣不完呢?可是等到我在場時,明明親眼看到有人爭著搶著買蝦。
直到有一次,我從超市買菜回來,半路上發現忘記買醬油了,趕緊跑回去。遠遠地,我就看見賣蝦人還站在門口吆喝著。咦?就在五六分鐘前,他那最后一點蝦不是被一個姑娘買走了么,怎么現在又冒出來了?我悄悄地躲在后面跟蹤他,賣蝦人又賣完“最后一點蝦”后,徑直走進旁邊農貿市場的一家蝦攤前,伙伴從腳盆里抄出“最后一點蝦”,裝進了他的不銹鋼臉盆。賣蝦人端著臉盆,再次走到超市門口吆喝起來。原來,秘密就是如此簡單。
有一次,我趁左右無人的時候,得意洋洋地向他點破我發現的這個“秘密”。賣蝦人點上一支煙,平靜地告訴我:“我賣了好多年的蝦,發現每次臨近收攤時,剩下的那點蝦特別好賣,而且顧客不像平時那樣挑三揀四,只要價錢便宜點就行。于是我試著跑到超市門口叫賣,每次只賣斤把多重的蝦,價錢也比別人略低,結果生意好得很哪!”我插嘴問道:“價錢便宜了,那你不就比別人少賺了嗎?”賣蝦人吐了個煙圈,嘿嘿一笑,透出一絲自豪的狡黠:“我是把大蝦小蝦活蝦死蝦都混在一起賣的,而這些蝦如果分開賣的話,價錢是不一樣的。就這么一點蝦,圖實惠的顧客搶著買都來不及呢,根本沒心思在乎這些,就這樣,我反而賣得比別人快,賺得比別人多!”
把蝦賣上一個最后一次,無非是一種過程,而把蝦賣上許多個最后一次,倒是一種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