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夏交接的時節,我和她進行了一次旅行。
我們選乘的是那種走得很慢的綠皮車,這種車現在已經很少見;上車的一瞬間我有些后悔,因為沒有空調,車廂內沉悶濕熱。我的心情如里面的空氣一樣糟糕透頂。
她的情緒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她就會覺得開心快樂。這讓我更加猶豫在旅行途中怎么跟她開口說,我們結束吧。
火車在黃昏時分迷失在大山深處,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沒有一個列車員出來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他們全部神秘失蹤似的。有一會兒,我都產生錯覺,認為自己會和她,在這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開到終點的列車上,終老一生。想想我都快要崩潰了。
火車臨時停靠的是一個早就廢棄的無名小站,整整一天大雨的洗刷,讓它看起來像一幅用色過重的油畫。小站左側的角落里,有一條幾近荒蕪的小徑,旁邊雜亂瘋長著的許多夾竹桃,盛開著滴血一樣的紅花。
突然,一個紅色的人影從深處映出來,沖我揚揚手,又不見了。起初我以為自己花了眼,但分明看到她身體觸動的花瓣片片墜落。我差點失聲尖叫起來。
身邊的她靠在座位上昏昏沉沉地睡著,像個孩子。我被人托著一樣站起來,從冒著濕漉漉氣息的窗戶口爬出去。
荒蕪的小徑里面,噙著最后幾滴雨珠的草葉上,躺著一條神態慵懶的粉色小蛇。我的腳步聲驚擾了它荒涼的夢境,小蛇囂張地昂起頭,片刻后,驕傲地游走了。不遠處,一只艷紅的繡花鞋子,觸目驚心地遺失在低矮的荊棘里。這是一個美麗的陷阱,我感覺到自己心底蒸騰著的無邊欲望。
拾起繡花鞋,轉幾個彎,我看到紅衣女人總是在不遠不近的前面若隱若現。繞過一座小山丘,天突然暗下來。不遠的地方,似乎有一處小屋,里面燃起豆大的光亮。
剛往前邁幾步,我腳下一軟,已經陷在泥水中。原來這是一處沼澤地,一簇一簇的灌木,彌漫著氤氳之氣。我小心地繞行,到了小屋跟前。木制的臺階踩上去有些柔軟,縫隙間有不知名的草木探出枝葉。我聽到它們不耐煩的聲音,你踩著我了踩著我了,煩死了。
時間的幻像把我淹沒,一時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屋內一張蹩腳的八仙桌上,點著一只陳舊的暗紅色蠟燭,僅僅擦去了半室的夜色。我看見紅衣女子端坐床上,頭頂蓋著一方紅紗,分明就是一位待嫁新娘。
我把繡花鞋放在桌上,問,這是你的吧。
我故意丟下的。她說。聲音里有小小的得意。
是嗎,我輕浮地坐到她身邊。她身上淡淡的古舊的沉香,讓我有些著迷。
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她問。我表情有些恍惚。
你忘了,一年前的今天,我要你娶我。然后,我好每天為你準備三餐,為你漿洗衣裳,傾聽你川家的腳步,你的臉色主宰著我的情緒,讓我懂得人世間做女人的哀愁與快樂。
是嗎。
嗯。快把我的蓋頭揭下來,我就只做你的女人了。
我遲疑一下,掀起蓋頭。那是一張美麗得無法形容的臉,眼角掛著兩滴幸福的淚珠。
真好。我聽見她說。
我抱起她。她身體很輕,似乎沒有重量。
把我洗干凈,我要做你最美麗的新娘。她命令我。
小屋的后面是一汪池水。我幫她把衣服脫下,她近乎透明的身體,罩著一層淺淺的溫潤的藍光。水碎了,在她身體的藍光映襯下,我看見無數個碧綠的碎片。
她的手在水的碎片上劃過,我突然有一絲異樣的感覺——手臂抬起的一剎那,我看到的只是五根白骨——水腐蝕掉了她的肌肉,只剩皮囊下的皚皚白骨。
我打了個寒顫,手一松,她跌落到池水里面。我看見她映著藍光的肉體一塊一塊地腐爛,簌簌地往下掉,轉瞬變成一具泛著晶瑩柔和光澤的骷髏。她兀自不知,從水里爬起來,跳到我懷里,說,抱緊我。
突然,我讓一種可怕的動靜驚醒。
黑夜里,它聽起來像在耳邊,細辨時卻又極其遙遠。起初若隱若現,后來,連成一片,鋪天蓋地。
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收縮在一起,抵抗著這種可怕聲音的侵襲。可它像水一樣把我淹沒,讓我有種窒息般的痛苦與驚懼。
這是泥漿咆哮的聲音,沼澤在絕望地哭泣。她死了。
一定是她死了。
沼澤的哭泣聲一直持續了七天七夜,不管我逃到哪里,它都追逐不放如影隨形。在風埡口我跪拜土特爾神,企求他的庇護,也無濟于事。她終于還是不肯原諒我。
我跑到巴塘鎮上,躲在人群里,沼澤的哭泣聲依然灌滿我身體。我問路人,你們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沼澤在哭呢。
他們迷糊地望著我,不明所以。我明白了,那絕望的哭泣聲只有我能聽得見。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沼澤也不會放過我。
我老老實實地去了她的領地。我想,如果我再不去的話,我會被這種無處不在的哭泣聲折磨死。
我看到沼澤哀傷的神情,它蒼老了,像馬上要死掉的樣子。但它渾身仍然彌漫著瘴氣,固執地做著領地的守護神。我不敢再往前踏進一步。在她的領地,她只解救擅闖者一次,如果再中瘴毒,就是神仙她也不會施藥解救。
很多男人都死在這里,因為踺忘。我看到沼澤把他們的白骨全吐出來,在泥漿中翻騰掙扎。
很多男人都在念叨她那張美得令人窒息的臉,魔鬼見了也要自慚的形體和彌散到骨縫里的床第問的溫柔。追求快樂的本質讓他們忘記警告,瘴毒的吞噬下,他們又一次倒在蜿蜒的小徑上。
遺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聽到這些哀傷的亡靈抑郁的嘆息聲。唉。它們說。
迷霧里,我看不清沼澤中央的小木屋。我只能跪在沼澤的邊沿跟她懺悔。她救過我一次命,而我卻騙她。
我說是我不應該用僅值半塊大洋的次品嫁妝來欺騙你。我已經要求巴塘江南絲綢行的劉掌柜,為你訂做一套全新的嫁衣。劉掌柜說這一段局勢不穩,前幾日是南方軍打北方軍,現在是地方軍反叛中央軍,全亂了套,等世道稍穩,他才敢出山進貨。我已經把訂金付了。這回我給他六塊半大洋,你放心,我一厘錢也沒有克扣你。就是得等些時日。到時候,嫁衣到了,我一定給你穿上。
之后,我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往回走。我覺得脖子后面有一陣涼風襲過來,把頭發絲都吹得炸起來。我知道她一定聽見了。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在沼澤邊緣的煙霧與瘴氣繚繞之下,隱約看到她哼著沒有詞的空靈的調子,把中了瘴毒死去的男人的尸體拖到沼澤地里面。沼澤吃了數不清的人,于是有了靈性。但它只忠誠于她,只聽她的話,保護她,心甘情愿做她的仆人。
現在她死了,沼澤失去了主人,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沼澤的哭泣聲在第七天,終于停下來。沼澤也死了。
半年后,沼澤干涸,瘴氣也漸漸散去。她的領地徹底失去警戒,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出入。我帶著為她購置的嫁衣,來看她。
木屋已經有了蟲蝕,木屑沙子一樣地簌簌落在我的頭上。生前不管她多么神秘可怕至高威嚴,等失去生命之后,連蟲蟻都可以任意地踐踏。我心里頓生凄荒。
木屋里,是我半年前為她置辦的東西,原封未動。蹩腳的八仙桌上,蹲著一盞燃盡的蠟臺。艷俗而且粗制濫造的木床上,一骸白骨披著沒有點睛的繡著鳳凰的嫁衣,戴著沒有點睛的鳳冠,安祥地躺著,像一個熟睡的嬰兒。
突然間,我不再害怕,俯下身,抱起她,褪去嫁衣。她的白骨每一塊都像玉,發著晶瑩柔和的光。白骨啪啪地響著,她在我懷里委屈地發著抖。當我把嫁衣重新給她換上時,她光潔的面頰突然濕潤起來,眼眶里涌動出閃光的淚水。像珍珠,一串一串的。
我接到一封密信,必須三日內到達嶺南,轉交給支隊的首領。當地山民告訴我,穿過那片樹林,大約能節省一晚上的趕路時間。但那里除了瘴氣之外,還有可怕的沼澤。沼澤的中央,住著一位美麗而又可怕的女巫。
女巫最擅長放蠱,見過她一面的男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這些可憐的外鄉人,有很多甚至連名字也沒能留下。據說,他們的尸體全讓女巫喂了沼澤。
我想與其繞遠路,還要穿過敵人的封鎖線,不如從這里碰運氣。女巫再可怕,我躲著她不就行了。決心一下,我走進那片黑暗的叢林。
我看到豆大的光點在遠處時隱時現,它指引我前進的方向,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我知道,那就是山民說的女巫住所。我聽見她在吟唱著沒有詞的曲子,沼澤輕輕地附和。這是一個危險的警告,我得與她保持距離,小心繞過她的地盤。
突然,我腳下一軟,再也抬不起步子。沼澤偷襲了我,它緊緊咬著我的雙腿。一種從未有過的困倦,莫名其妙地侵潤我的身體,我撲倒在沼澤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迷迷糊糊中,懷里有一個滑膩的身體在游走。我想我已經在另外一個世界,面對它的突然而至需要勇氣。
努力睜開眼,我發現自己抱著一個美麗的女人。她赤裸的身體,在燭光的掩映下泛著淡藍色的光暈。她喚醒了我本能的欲望。她鼓勵著我,還把我壓在她曼妙的身子下面。
我突然想起了密令,沼澤,行動,瘴毒,支隊,女巫……為了自己堅信的理念,我還是一個比較有自制力的男人。我停下了我的配合,盯著她,問,為什么,我不認識你,也不愛你,為什么要這樣呢。
她說,你中了瘴毒,我救了你的命,你要回報我,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個男人,一直都這樣。
但我不想。我小心地把她扶下來,還為她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衣。
你不喜歡我的身體,你不喜歡愛撫它占有它,你也不想報答我嗎。她攀附在我耳邊輕聲問。
喜歡,我和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一樣,喜歡你的身體,但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回報你。我只和我愛的女人睡覺,于是,她就區別于其他的女人。
你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樣。她遲疑地盯著我,說。別的男人只想和我睡覺。
我繼續著自己的布道。我愛上一個女人的話,也會和她睡覺,但這是一個繁瑣而且有趣的漫長過程。
首先,我看到她的時候,心跳會加速,瞳孔會放大,舉止變得文雅。我還會把一些日子賦予特別的含義,在這些日子里送上鮮花和祝福。我還會穿上得體的衣服,邀請她共進一頓與她氣質相配的晚餐。我們的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上面放滿了賞心悅目的食物。吃完飯后,我們會在月光中散步,聊詩和有關詩的種種。
我還會在一個期待已久的日子里,焚香,沐浴,更衣,單膝跪下,親吻著她潔白的雙手,奉上一枚代表忠心的戒指,向她求婚。如果她答應我,我們就擁抱在一起,親吻。我們還會商量,在一個吉祥的日子里結婚。她鳳冠霞帔,還要蓋著一個紅紅蓋頭,安靜地坐在家里,等著我去娶她。
當黑夜降臨的時候,我們的洞房里會亮起紅色的燭光。我把她抱到一張雕花木床上,掀起她的紅蓋頭,把她頭上的飾品一件一件取下來,放在推光漆制的首飾盒里。我會脫掉她漿了九層底子的繡花鞋,把她藏在錦緞做面的棉被里,慢慢地解她的衣裳。然后,我們才在一起睡覺。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我這樣。她神情有些迷惘。在你之前,所有的男人遠遠沒有這么復雜,他們直接迷戀我的身體,沒完沒了,沒完沒了,因此還送了性命。你和他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可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復雜,一對男女在一起睡覺本身是一件簡單快樂的事情。
我說,追求快樂無可指責,但泛濫的快樂只能讓人乏味。我只是用一切的儀式來界定和區別我愛的女人與其他的女人不一樣。除了她,我不會為別的任何女人這樣做,因此,我愛的這個女人在我心里就成了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在你之前,我覺得所有的男人都一樣,所有的女人也都一樣。但現在,我覺得我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有一會兒,我假裝睡著,以為這樣能騙得她的擁抱。她卻爬出車廂,隱沒于那個荒蕪小站的野徑中。
我追出去,在落英繽紛的夾竹桃花叢里,迷了路。
天蒼蒼黑的時候,我終于發現那個被荒廢已久的山道。碎石縫里雜草叢生,荊棘密布,荒涼得令人心生恐懼。
隱約間有一只蒼白的大手從幽深的荒道里伸出來,輕輕地向我擺著,招引著我。
我突然覺得那只大手好像揪緊我的衣衫,我有些身不由己,被拽著磕磕碰碰往前走。也許能出去吧,我僥幸地想著。
我聽到遠處的夾竹桃林里,有一聲嚎叫,凄涼中透出悲苦的聲音。我有種不祥的感覺,我想不能再往前,得拐回去。可我扭頭時,發現后面的路已經看不到了,漆黑一片。黑暗里涌出一股涼風,掠過我的脖子,刀片一樣。
我覺得一陣寒意,打了個冷顫。四周靜得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腳踩著碎石和雜草的聲音顯得很響,幾乎聽到它們撞到遙遠的山峰的回聲。不,那不是回聲,我懷疑其實暗處有個什么東西一直在跟著它,如影隨形。我仿佛已經聽到它的走動聲,還有那故意壓抑的呼吸。
但我看不到它,任何想試著去尋找去發現的念頭,都是不現實的危險的愚蠢的。剛才像刀子一樣的風就是警告。我聞到風里的味道,清冷,腐朽,久遠,還彌漫著煙塵。我想我只能往前走,沒有退路。
又走幾步,路竟開闊起來。前面隱約可見一處草地,草地的中央生長著一株夾竹桃,盛開著素白色的花。花在黑暗中發著柔和的光,像掛著一樹墜入凡塵的星星。
一個黑影蹣跚在草地的邊沿,像我一樣迷了路。我走過去,看清他是一位辨不清年齡的老人。我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他伸手攔擋著我,說,年輕人,不要再往前一步,這里是沼澤,還有殺人的瘴毒,里面還住著一個可怕的女巫。
我迷惑地望著他,說,老伯,這明明是草地,你怎么說是沼澤呢。
他說年輕人,這明明是沼澤,怎么會是草地。你看到了嗎,沼澤中央那個小木屋里,女巫還點亮了燈。
我開始懷疑老人的神智出了問題,不得不表現出極大的耐心。老伯,這沒有沼澤,也沒有木屋,更沒有人點燈,只有草地和生長在草地中央的一株開著白色小花的夾竹桃。
怎么會呢。他顯得有些生氣。你們全在騙我。沼澤騙我,它把所有的路都隱藏,不讓我去見她。她明明點著燈,卻假裝沒在,我嗓子都喊破了,她還是不理我。
很久以前,我來過這里一次。我清晰記得當時有路,我還在木屋里住過一夜。那時,她用美人計來引誘我,我就懷疑她是敵人派來想竊取我方情報的。不管怎么樣,她始終沒有得逞。她把我衣服脫光有什么用呢,她找不到的,壓根就不存在著一封密令。所有的機密全在我腦子里,我當著首長的面把它背熟,然后,燒掉了它。
我在規定的時間內及時到達嶺南,靠這封密令,支隊成了一支埋伏的奇兵,我們贏得了那次戰爭的決定性勝利。我得到應有的嘉獎,跟隨隊伍南下。接著,我們贏得政權,讓所有人過上了想要的生活。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后的一個秋夜,我讓雨聲在凌晨驚醒。我起身想關窗門,就在手觸到窗戶的一剎那,我看到玻璃上映出一張女人的臉。她說,記著回來。
我昏昏沉沉地,讓一陣大風刮到這里。自此,我被困在樹林與沼澤的交接地帶。這里像一個巨大的迷宮,我走不進去,也走不出來。每天,我只能繞著沼澤徘徊。
老年人夢囈般的陳述中,我突然記起他是誰。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天,那個暗戀我的同桌拿出一份報紙,指著一版上的訃告,上面印有老人這張辨不出年紀的臉。傳奇英雄死了,死于秋天的雨夜。
我也不知道生前受盡人間贊譽的老人,死后怎么會在這里孤單地游蕩,無所歸宿。
過了半天,我才說,老伯,講講當時您是怎么離開這里的吧。
老人想了想,說,那天,我懷著極大的耐心和女巫聊了一夜話。我想,如果我稍有不慎就會激怒她,丟了性命事小,我們支隊很可能因為沒有收到密令而遭滅頂之災。
終于天亮了。她答應送我出去,沿途的沼澤在清晨的霧氣中不停地反芻,吐出皚皚白骨。她蹙了下眉,說,他們不聽我的話,所以,都死在這里。我記不得他們的名字,也早忘記他們的容顏,但每天我都能聽到他們不甘心的嘆息聲。
我心里一片驚懼,不敢聲張。我們在沼澤的邊緣分手。她說,抱抱我吧。我抱著她。很純潔的擁抱。
突然,她的臉上浮出一個怪異的表情,讓她看起來如同魔鬼一樣讓人害怕,卻又有著致命的誘惑力。她說,你閉上眼。
我無奈地閉上眼。她踮起腳,在我的肩頭輕輕地咬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溫熱的野草的氣息讓我著迷。
親愛的,這是我的儀式。一年后的今天,你一定要回來。在這一年里,我會為自己準備好嫁妝,然后,等你來娶我。我要做你最美的新娘。
她突然緊張起來,渾身打著哆嗦,不能自持。
你一定要記著歸來的日子,我已經給你種下蠱。解藥在我這里。如果你不來,一年后的今天,你會毒發身亡。
我為了快點離開,只好騙她。我點點頭說,我會記著的,我會按時回來。
事實上呢,我剛走出樹林,就已經把她的話忘掉。女人的話怎么可當真呢。老人說到這里。臉上浮現出狡黠的微笑。他肯定忘記了當初的承諾,因此活得很好。
我說,老伯,我相信您說的所有話,但有一個細節,您肯定記錯了。
記錯了?老人表情有些恍惚。他搖搖頭,說,不可能,我不會記錯。
我說,老伯,也許你和女巫分手那段應該是這樣:
最終,你忘記當初的約定。于是,她真的就死掉了。
突然,我讓自己的話感動得哭起來。
朦朧中,我看到眼前果真是一片沼澤地,四周瘴氣彌漫。沼澤的中央,有一座小小的木屋。木屋的木床上,端坐著一位盛裝的待嫁新娘。
我說,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