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莉：袖珍女的“一樣生活”

在位于北京前門大柵欄的中國皮影劇團的門口，看似四五歲孩子般的吳小莉蹦蹦跳跳地向記者走來。隔著老遠，她便大聲笑著伸出手跟記者打招呼，大方地領記者走進了她的工作室。說是工作室，其實是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一間不足10平米的小屋，一張小床、一個小桌，一個書柜，僅此而已。

她踩著凳子坐在床沿，也請記者同坐。接著，她用清脆悅耳的童聲說道：“母親形容我是一株小小的茉莉花，永遠散發著清幽的茉莉香，所以取名‘小莉’。我們袖珍人和常人沒有什么不同，只是矮了一截而已。我們也有夢想，有追求，有激情，有愛！”

母親永遠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小莉語錄：我“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什么理由自暴自棄呢。

吳小莉是遺腹子。由于父親突然病逝，母親懷孕才五個半月便生下了只有0.9公斤的她。“這孩子太小了，不要帶回去了。”有醫生這樣說，“因過度早產，腦垂體先天發育不全，會導致后天性的侏儒身材，帶回去也是養不活的。”母親沒有吭氣，只是默默地、緊緊地抱著吳小莉。

“母親認為我雖然小，可也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并且兄妹三人中只有我長得最像父親，把我拉扯大是對父親最好的紀念。”

吳小莉自稱是在白眼和嘲諷中長大的。“在一些人的眼中，我就是一個笑話，一個恥辱。”

還記得在她6歲的時候，有一次母親為了鼓勵她走出家門，讓她去買醬油，說買回來就有糖吃。當時只有暖水瓶高的她便抱著醬油瓶去小賣部，結果賣醬油的叔叔把盛滿醬油的瓶子放在高高的柜臺上，讓她自己拿，當眾羞辱她，周圍的人們也跟著看熱鬧。直到過了很久母親來找她回家，她一看見母親才放聲大哭。母親當即非常惱火：“你們這些大人也是為人父母，怎么忍心欺負一個這么小的孩子！”

吳小莉一提起這事兒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的確就像我母親說的那樣，我雖然個子小，但是心里很明白，特別難受。以后，我更不愿意出門了，不愿意見外人。”

母親對于吳小莉來說永遠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母親從小就告訴我，身材袖珍并不是我的錯，也不是我能夠改變的。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比我不幸得多，我至少‘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我有什么理由自暴自棄呢。”

世界向所有人敞開著

小莉語錄：世界永遠向所有人敞開著，但前提是你自己不能關上你的門。

漸漸地，吳小莉的心里有了一個愿望——“我什么時候也能背上書包去上學”？母親知道后告訴她：“一年以后，等你7歲了就可以去上學了。”于是，她開始掰著手指頭算日子，迫切地希望第二年夏天的到來。

終于7歲了，母親抱著她來到了學校的新生報名處。等所有人都報完名之后，母親才緩緩開口說：“我的孩子也想上學。”“孩子呢？怎么沒帶來？”老師環顧一周問道。母親指著站在桌子上，仍然只有暖水瓶高的吳小莉說：“就是她。”老師頓時瞪大了雙眼：“啊？！這么小，怎么上學？等明年長高一點再來吧。”老師隨口說道。

結果，一直等到了第三年，母親第三次帶她來到學校時，報名處的老師仍然是那套說辭。母親便干脆找到教導處主任，苦苦哀求，“就給我的孩子一個讀書的機會吧！您也是一位母親，請體諒我的難處，個子這么小的孩子，如果沒有知識，將來怎么立足社會？她雖然長不高，但是智力沒有問題，您可以考考她……我和女兒給您跪下了！”教導處主任趕緊攙扶起母女二人，終于松了口，“可以試學一個月，如果成績跟得上，與其他同學也能融洽相處，就可以留下來。但是學校的桌椅可不適合她，上廁所等也不可能有專門人照顧她，你們家長要自己想辦法。”吳小莉話到此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潸然淚下。

就這樣，吳小莉帶著自家的高凳子，終于背上書包上學了。

成績一向優異的吳小莉也盼望著能與同學們一起升入高中，考大學。“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學校會以影響升學率為由，不肯錄取我。”最終，高中的校門對吳小莉關上了。“我感覺自己像一只離群的孤雁，整個世界真的要遺棄我了。那段時間，我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

有一天，吳小莉無意間走進了金華縣新華書店。頓時，她眼睛一亮，“這里有這么多書哇！高中的校門對我關上了，但我可以在這里看書呀！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它永遠向所有人敞開著，但前提是你自己不能關上你的門。”

在新華書店里，吳小莉拜讀了許多中外有關殘疾人自強不息的傳記，也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我決不能在自憐中消沉，更不能在失望和絕望中毀滅自己。況且我還要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呢！”

在別人看來，吳小莉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個奇跡。可她已不這么想了。為了以后能自食其力，她說服母親，讓她出去工作。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一家燈具廠同意接收吳小莉，工作是擦鐵銹。“雖然每天只有8毛錢的工錢，但足以讓我在上班的前一天晚上，興奮得在母親懷里遲遲難以入睡。”

到了工廠，吳小莉很快就感到原先的一切顧慮都是多余的。“雖然工友們大多數也是老弱病殘，但相較于我這個袖珍女孩，他們覺得我更值得同情和幫助。”暖流一次次地涌上心頭，吳小莉就用歌聲來回報大家。

有位工友曾當過音樂老師，還特意點了幾首歌讓她唱。聽完，他說：“小莉，你音準、樂感不錯，有唱歌的天賦。上海要搞吉尼斯擂臺賽，你去試試，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吳小莉被說動了。1992年，她來到了上海大世界吉尼斯總部，參加了吉尼斯歌手擂臺賽，并最終奪得了“中國第一袖珍女歌星”的桂冠，入選“世界上身材最袖珍的女歌手”吉尼斯紀錄。

此后，她來到廣州開始歌唱事業，經常被邀請參加各類演出。“我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爭取。殘疾人只要努力，一樣能擁有屬于自己的舞臺。”

傳遞快樂的使者

小莉語錄：快樂是一種能力，而我是傳遞者。

“我們是殘疾人，更需要關心和幫助。”2001年4月，吳小莉憑著對殘疾人強烈的使命感，不顧親人的反對，用自己多年演出積攢下來的10多萬元創辦了“小莉愛心傳播工作室”，希望幫助更多的殘疾人找到屬于自己的舞臺。“快樂是一種能力，而我是傳遞者。”

幾年前，吳小莉出演了一部以她的生活經歷為原型的電影《一樣的人》。導演是位美籍華人，將一本有關美國袖珍人基金會的畫冊送給了她。受此啟發，為了讓更多的人關心殘疾人，吳小莉索性賣掉了在廣州的一套兩居室的樓房，只身一人來到北京，籌建了“中國袖珍人聯誼會”（被網友稱為矮人聯誼會），一個公益性的民間組織，無償地為殘疾人服務。

隨著與越來越多的袖珍人溝通，吳小莉很快就了解到，很多袖珍人的最大困難是就業問題。她積極與中國皮影劇團取得聯系，讓袖珍人利用童聲和身材的優勢學習皮影戲的配音和表演。如今，劇團從最初只有兩位袖珍演員已發展到現在的七八位，年齡最小的是27歲，而身為團長的吳小莉說她自己也跟著一起學演皮影戲。“正常人演皮影戲一個人就能手握好幾根竹棍，完成一個角色，而我們袖珍人手小，只能兩個人合作演一個角色，一個演上半部分，一個演下半部分。”

目前，33歲的吳小莉正積極策劃開辦一家全部由袖珍人經營和管理的特色西餐廳，進一步拓寬袖珍人的就業渠道，讓他們能夠自力更生。

很多人習慣了她陽光的笑容，樂觀的生活態度，其實，吳小莉稱自己也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也有情感、有心事、有脆弱。“我很佩服19世紀英國女詩人白朗寧夫人，欣賞她的自強不息和才情，在她40歲的時候贏得了比她小6歲的白朗寧的愛情。很多人都擔心袖珍人是否會遺傳，其實袖珍人無論是與正常人結合，還是與袖珍人結合，都不影響后代的發育。”

現在，打開“世紀佳緣”的網頁，我們就會看到吳小莉等五位袖珍女的集體征婚啟示。“每天都能收到很多來信，我更是逢信必復，畢竟人家不嫌棄我的袖珍身材，這就足以讓我感動。期待有一天我也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溫馨小家。但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更難以承受拒絕和傷害，所以對愛情，我只能‘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