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田海洋大橋傲然聳立在這個小型漁港的上空,比停靠在下方的魷魚船大太多的體型,讓它看起來像是被放錯了地方。不只是海洋大橋才讓人有生不逢地之感。耗費20年之久打造的轟轟烈烈的公共建設工程,為這座僅有6萬人口且大部分都是老年居民的城市修建了一條高速公路,鋪設了雙車道一樣寬的人行道,建起了一所大學、一座監(jiān)獄,還有少兒藝術博物館、濱田體育中心、一個滑雪場和一家以三頭會噴水的貝魯卡鯨為特色的水族館。
這個偏遠港口的現(xiàn)象在日本西部并不罕見。它們都是上世紀80年代房地產泡沫破滅后,為了讓嚴重下滑的經濟有所提升而耗資上萬億美元的產物。
現(xiàn)在,當奧巴馬政府也準備在相似的路上走上一遭——建議花費超過8200億美元來刺激搖搖欲墜的美國經濟時,許多經濟學家開始重新審視日本的慘痛經歷。新任財政部長蒂莫西·蓋特納年輕時候曾在駐日使館做過經濟隨員,正巧趕上日本經濟坍塌和隨之而來的停滯期。蓋特納說他從那段時光中獲得的經驗就是:錢必須花得即時、大量且持續(xù),直至經濟復蘇,重新站穩(wěn)腳跟。
此外,錢該怎么花也很重要。日本耗費了大量心力在日顯多余的公路和橋梁上,卻在教育和社保等方面表現(xiàn)平平。研究表明,在后者身上的投資可比在基建上的花費對經濟的振興效果好多了。
“雇些工人去挖洞,然后再找些人來把這些洞填滿可是不行的。”東京大學的經濟學教授川元井掘感嘆道,“日本的一個教訓就是只有當公共建設工程為未來創(chuàng)造了一些有用的東西時,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根據內閣辦公室提供的數字,從1991年到去年9月之間,日本與建筑相關的公共投資總共有6.3萬億美元。
經濟學家聲稱,到最后,不是公共建設工程,而是一項對債務纏身的銀行系統(tǒng)進行的昂貴大清洗以及對中國和美國日益增長的貿易出口,結束了日本“失去的十年”。這讓許多人得出一個結論:巨額花費的作用似乎僅是讓日本深陷債務的泥潭,并給其后代子孫留下了難以承受的稅收負擔而已。
對于日本普通民眾來說,這些花費引來了一片批評聲,因為它們不僅將自己的家園變成以公共建設為基礎的福利國,而且使得各地的經濟全得仰仗東京的決策才能有飯吃。但是,對于一些研究過日本那段歷史的西方經濟學家來說,這項刺激方案所達到的意義遠比人們普遍認可的要大得多。他們認為,在最低限度上,它把日本從一個徹底的大蕭條式的經濟崩潰中給挽救了回來。
美國凱恩斯式救市大計的支持者們則認為,日本的做法沒能取得更好收效的原因,不是因為錢被白白浪費掉了,而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全力以赴過。他們舉證說,日本不采取“休克療法”畢其功于一役重振經濟,卻把錢分攤到許多年份上,這樣做的后果必將稀釋掉刺激產生的真正效力。
美國經濟學家認為,20世紀90年代前半期,日本的當權者們對增長的財政赤字所采取的快速縮減開支的做法,將日本經濟的復蘇扼殺在了搖籃里。過早的縮支和增稅行為,使得在1996年已達到3%增速的經濟勢頭迅速煙消云散。90年代后期,當這些支出仍在高位徘徊時,日本也從未試圖給經濟注入另一劑強心針,來促使其繼續(xù)復蘇。
大多數的日本經濟學家在看待這個歷史問題時,更傾向于帶點悲觀的色彩。他們說,日本的錢不是花得不夠多而是花得太多了,很大部分還浪費在了一無所用的公路和其他不必要的項目上。
井掘博士曾在20世紀90年代做過一項關于公共建設工程的調查,結論表明,這些開銷幾乎沒有創(chuàng)造任何額外的經濟增長。他發(fā)現(xiàn),花在工程建設上的費用,并沒有給整個經濟帶去惠及全身的連鎖反應,實際上,卻通過排擠私人投資者,使得商業(yè)投資陷入衰退。
日本地方政府研究所這個非盈利的政策研究小組,在1998年的一份報告中宣稱,在社會服務上(如對老年人的照料費用和退休金)每花費一萬億日元(約合112億美元),就會給整個經濟帶來1.64萬億日元的增長。如果投資給學校和教育的話,收效會更大,將帶來1.74萬億日元的經濟增長。但是,在20世紀90年代,每花在基建項目上1萬億日元,日本國內生產總值僅僅增長了1.37萬億日元。
經濟學家說,這項研究表明,盡管基礎建設能在發(fā)展中國家產生意義深遠的影響,但是,只有在以更高收入和知識為本為特征的衛(wèi)生保健和教育等公共機構內創(chuàng)造更多的就業(yè)機會,才能給日本——這個呈現(xiàn)老齡化的發(fā)達經濟體,帶去更大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