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歐的社會保障制度轉型

1989年以前，東歐國家普遍實行國家保障型的社會保障制度，以憲法的形式保障公民的權益，所需資金由公共資金無償提供。1990年以后，中東歐國家開始了經濟轉軌，原來的制度與新的經濟已不相適應。更重要的是，轉軌時期連續幾年的經濟滑坡使社會保障支出難以為繼。1990年，匈牙利按照傳統社會福利制度的支出在GDP中所占的比例達到28.4％，在國家預算中的比例達到46.3％；加上各種含有社會福利因素的經濟補貼，如價格補貼等，使與社會福利有關的支出超過國家財政預算的一半。因此，國家財政不堪重負。

在巨大的財政壓力之下，中東歐國家開始重建社會保障制度，以獨立于國家預算外的社會保障基金取代由國家統包的大鍋飯式的社會保障，并在退休金儲備方面采取了極度自由化的試驗。原來基于保險和社會共同承擔的退休體系，被商業銀行和股票掮客來進行管理的個人儲蓄賬戶而取代。

“由于東歐國家同時面臨諸多挑戰，因而其養老金改革步伐可能邁得更大。”盧特考斯基說。這些國家在過渡期的其他挑戰包括實行市場經濟以及發展金融市場等。

世界銀行在1994年的研究報告《防止老齡危機》中，推薦了多支柱型養老金制度，這種制度包括主要支柱是公共管理的養老金，以稅收的形式籌集；為所有年長者提供最低收入的強制性公共養老金，實行現收現付制；支柱二是強制性的、完全積累的、由私人管理的養老基金，可采取個人儲蓄賬戶或職業年金計劃兩種形式；支柱三是自愿的職業年金或個人儲蓄計劃，為那些想在老年得到更多收入及保險的人提供額外保護。

這種多支柱的養老保險模式成為多數中東歐國家養老保障制度改革的首選方案。拉脫維亞最早建立了三支柱的養老保險體系。1995年11月，議會通過政府提交的養老保險改革方案。波蘭、匈牙利等國也在1996年以后建立了三支柱的社會保障體系。捷克發放的養老金由兩部分組成，一為固定部分，所有退休者數額相同，用來保證基本生活水平，它的水平取決于國家的具體經濟情況、社會消費標準；二為浮動部分，取決于退休者的工齡、工資情況。

東歐國家的養老金制度轉型

19世紀末，德國首相俾斯麥首先創立了養老金制度，并在德國推行。絕大多數歐盟國家都采取主要基于社會保險的養老金體制。這種養老金制度在各個年齡層的社會成員之間引入了和諧和契約的機制。比如，很多國家規定了最低養老金數額，或是將接受脫產教育、失業、生病或產假等暫時離開工作崗位的情況都計算在工作年限內。盡管女性平均壽命預期更長，但是她們和男性在同等基礎上領取養老金。

這些略有不同的作為“首要支柱”的養老金的共同之處在于，它們是在一個分配系統的框架下運行。這就意味著需要的養老金水平被政治限定了，必要的養老金支出是經過對每個人一生的工作和社會整體工作人口的精確計算決定的。養老金體制隨著社會老年人的比例和社會和諧的政治觀點的不斷改變而不斷調整。這個系統的資金來源是基于“社會贍養”的基礎之上、現在的勞動者為今天退休的人們支付工資，而依靠未來的工作者來支付他們退休以后的退休金。

勞動者的退休金主要由工資水平和向社會保障系統支付的數額所決定。這些從前的社會主義國家年均最低養老金在歐洲屬于偏低水平，最低的是捷克的612歐元，而葡萄牙的年均最低養老金費用是2679歐元，奧地利的費用是單身每年8280歐元，有子女供養的老年夫妻為12671.88歐元。

絕大多數歐洲國家要求雇主和雇員都承擔支付養老金的義務。匈牙利學習了法國有制度，雇主和雇員的承擔比例為4：6，而波蘭則吸收了德國和匈牙利的經驗，雙方各繳納一半。這些東歐國家現在正考慮取消或大量削減雇主應該承擔的部分，但是在目前的工資水平下，這一舉措將不可避免地導致貧困非失業人口大量增加。在這些國家里，繳存養老金占收入的比例也各不相同，波蘭依然同德國保持一致，為19.53％，匈牙利規定是26.5％，捷克為28％，拉脫維亞為33.09％。

歐盟國家的退休年齡一般為65歲，而女性的退休年齡往往更低。在東歐國家中，包括斯洛維亞和匈牙利在內的很多國家的退休年齡都偏高，但現在正在逐漸放寬這些限制。在社會主義時期的捷克斯洛伐克和其他國家中，婦女的最低退休年齡相對較低，而且每多生養一個孩子，就可以提前一年退休，但現在這些優惠政策都在逐漸消失。

對于來自東歐的歐盟新成員國來說，他們受到的主要威脅在于兼職工作的飛速擴張(尤其是女性)以及現在青年人工作不穩定的狀況。工作不穩定性的急速增長也對保險金賬戶的整體數字上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在斯洛伐克，將近20％的工作人口被認為是個體雇傭人口，這是因為他們的老板希望逃避勞動法規在解雇人員和超時工作上的限制，同時這也使得他們可以逃避對社會保障系統的義務，包括逃避繳納退休補償金。個體雇傭人員需要支付更高比例的養老金保險，因為他們同時需要支付傳統系統中的雇主應繳納部分，也要支付雇員應繳納部分。這顯然會刺激這些個體雇傭人員去偽造低報自己的收入，降低應付的稅費和社會保障費用來享受更高的實際工資。拿著低工資卻受著高失業率威脅的工人們已經接受、甚至主觀肯定了這些危險。而未來退休后是否只能領到微薄的退休金，他們通常還拒絕去考慮這個問題。

由于人口結構的變化，舊的

“退休即給付養老金”體制已變得不堪重負，東歐國家正在建設通過資本市場融資的新型私有化模式，從而使它們的養老金安排更具多樣性。

盧特考斯基解釋說：“如今，如果一個職工64歲而不是63歲退休，他將會多領取8～9％的養老金。

而在舊體制下，差額只有1～2％?！?/p>

養老金的第二支柱

除了公共社會保障安排支付的基本養老金以外，新加入歐盟的東歐國家還引入了補充養老金。在這些新自由主義的模型中，這是退休養老金的第二支柱。這些補充安排允許收人較高的工人在最低保障金的基礎上增加個人儲蓄，同時將養老金的責任向個人身上進行轉移。

至少在理論上，老牌歐盟國家的公司另外還有儲備年金來確保公司可以支付養老金，成為附屬的特別養老保險。在這種安排中，各種不同形式的養老金匯集到一起，增加勞動者退休后的個人收入。每位收益者在繳納同等養老金的基礎上，根據養老金提供的年限，無論年齡或性別，擁有同樣的享受這部分額外養老金的權利，這一附屬類型的養老金形式在英國、愛爾蘭、荷蘭和北歐國家這些具有很長職業養老金傳統的資本主義國家中被廣泛采用。

在資本主義世界里，雇主和政府多年來一直都嘗試將養老金的風險和責任轉移到勞動者身上，想要在所有的國家都實現“名義賬戶制度”對“固定收益”模式的取代，也就是說雇主和國家不再承諾勞動者退休之后支付養老金的固定數額，而是只承諾繳存養老金的比例。這樣，人們退休后能領到多少退休金就容易受到經濟形勢等不確定因素的影響。從前，這樣的政策大多在南歐國家推行，而在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國際金融機構的壓力下，新加入歐盟的前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也大多采取了這樣的模式。

由于受到了瑞典和拉美國家養老金改革的鼓勵，越來越多的東歐國家已經通過法律將這些額外養老金形式安排到了絕大多數勞動者身上。

拉美國家給人們提供了由個人捐資的養老金制度模式。與拉美國家不同的是，東歐國家養老金的私人投資僅占個人養老金計劃的不到10％，其投資的很大一部分用于購買諸如股票的變量收入產品而不是政府債券。

“在起步時，大部分投資用于購買政府債券，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估計，隨著時間的推移，股票投資將會增加，而實際上已呈上升趨勢。”盧特考斯基說。

目前，新制度下還沒有退休人員。在今后的幾年中，新制度的成效將不會顯現，因為只有50歲以下的人群才能轉入該制度。盧特考斯基說：“對那些已年滿50歲的人而言，轉入新制度已沒有意義，因為他們的工作年頭所剩無幾，無法從中受益。”

養老金統一安排制度的式微

在新自由主義理念的巨大勝利中，個人養老金儲蓄賬戶成為了退休金體制中的主要支柱，勞動者之間和一代代勞動者之間的“契約”被打破，勞動者們面臨著金融管理的風險。

在現實生活中，第二支柱養老金是一個強制個人儲蓄的系統。最終的收益不能也無法得到保障。正如在確定養老金的制度中，風險由公司和國家承擔一樣，在這個確定繳存比例的安排下，風險由保險金提供方來承擔，這也就意味著個人必須在工作生涯中同時做出可靠的投資決定。

養老金繳納人之間共享關系被打破，對于婦女來說有著明顯的影響，因為女性的平均壽命更長。當女性將自己一生工作中累積的養老金平均到每年的話，她可以領取的金額比男性要少，因為她的壽命更長。向第二支柱養老金方面的轉移也包含著巨大的反民主的操縱力量，第一支柱是基于“社會贍養”的基礎之上，沒有積累的資金來支付現在退休人員的養老金，我們這些工作者為已經退休的人們支付工資，而依靠未來的工作者來支付我們以后的退休金。斯洛伐克的系統過去就絕對地遵守這一原則。而正相反的是，第二支柱有賴于個人儲蓄賬戶。所以今天的工人開始存錢放入自己的養老金賬戶，同時希望自己這一輩子能夠攢夠錢，過上體面的退休生活。在第二支柱中，沒有任何體制來為那些已經退休的人，或是在退休前已經沒有時間來建立第二支柱退休金的人提供養老金。

這就形成了社會保障體系中的一個巨大的黑洞：有些斯洛伐克的經濟學家認為我們需要在舊有系統下面，找到額外的資金來支付20年的養老金收入。新自由主義的祖林達(Dzurinda)政府在將第二支柱的養老金體系引入后沒多久，就在大選中敗給了社會民主主義和民族主義聯盟政黨聯盟。而落敗的原因，也就在于這一政黨聯盟打出口號，承諾將會采取更有社會責任心的養老金管理方法。但祖林達政府已經在世界銀行的建議下，在前幾年利用私人收入的一部分來為當前養老金系統中的不足提供資金。世界銀行的顧問預測，現在要再回到舊有養老金體系中可能已經太晚，未來的政府不管持有哪種政治觀點，都被迫只能繼續養老金體制私有化或是大幅削減公共服務。

充足的工作機會消除未來黑洞

盡管退休金支出占社會保障費用的48％，并且占據了整個歐洲國民生產總值的12.6％，但是越來越多的人已經開始無法取得合理數字的退休金。在15個老牌歐盟成員國中，65歲以上的人群里有17％的退休收入在所在國的貧困線以下。而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女性。在東歐的新歐盟成員國中，這一情況更為嚴峻。這些國家的退休福利金，比歐盟15國的平均水平普遍還要低40％。

年輕人越來越晚地進入勞動力市場，而老年人離開勞動力市場的時間卻越來越早。社會保障與未來養老金領取者的利益仰仗于當前的環境與條件。在處理現在已經變得十分尖銳的養老金改革問題時，各國必須對就業情況進行協調，為年輕人進入勞動力市場提供便利，提供政策扶持?，F今，年輕人要找到工作已經越來越難了，盡管他們的受教育水平已經大大提高。斯洛伐克的年輕人中擁有大學學位的比例比1989年差不多翻了一番，但是這些年輕人畢業后往往只能拿到臨時合同和實習生的工作崗位，工資狀況也不盡如人意。

十幾年來，失業問題一直是困擾東歐各國政府和老百姓揮之不去的噩夢。2005年初，歐盟委員會公布的一項調查結果顯示，在東歐國家中一直被認為狀況最好的匈牙利，47％的居民認為失業問題是他們最大的煩惱。2005年初，匈牙利失業人口達到近6年最高峰，超過30萬，比前一年同期增加5.2萬；失業率達7.2％。失業者中一半已至少失業一年以上，失業時間平均達16.2個月。

難怪從2004年開始，數十萬年輕的波蘭人、斯洛伐克人和立陶宛人移民前往英國、愛爾蘭和瑞典。同時，歐盟居民中55歲到65歲之間仍然工作的比例也不足50％，因為他們已經被提前解雇了。在東歐的歐盟新成員國中，這一情況甚至更嚴重。東歐國家中惡劣的工作條件、很低的健康標準和安全考慮使得更多的工人會受工傷或是過早離開工作崗位。

在任何情況下，國家都應該制定政策來為每個人提供優質的工作機會，而不再應該是短期、兼職或臨時性工作過剩。換句話來說，我們應該提供給人們機會，而不是看著他們受到不穩定的雇傭狀態的困擾。因為今天在底層掙扎的工人，會在明天被卷入退休金的黑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