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余的詩(四首)

2006年.夏(組詩)

一、痛

從我站的方向望過去

湖面寧靜，焦躁的是風

去年到現在

岸堤處的垂柳

我已經認不出它們了

那樣濃密的憂郁

二、雨

鉛灰的天空下 空氣低迷

連樹木也壓抑了伸張的欲望

雨， 奪路而出

這一夏， 如此哀傷

三、風穿透我

風穿透我

雨穿透我

在城市的中心

起重機揮動鐵錘

敲碎殘破的老城

露出殘荷般的筋骨

漠然的抵抗

在浮華誕生之前

四、死亡

死亡

在睡夢里，格外突兀

小雙的裁縫店成了防疫點

白色的旗幟，豎在外面

窗戶封的嚴嚴實實

帶口罩的醫護人員，步履匆匆

可近旁的麻辣燙依舊紅火，食客們目無表情

艷裝的女子，簇擁著，從他們身邊經過

骯臟破爛的小巷，通向過去

正在消逝的世界

蒼涼的陽光下面

街道開闊，商鋪林立

我站立街頭

渺小的如同一顆魔豆

魔豆，沒有傳奇

五、八月的新芽

陽光灑進院墻，已是午后

昏昏欲睡的高樓面前

我望見新芽萌生

透光的葉片，滿是生機

狂喜，不停地伸張

歡欣持續不了多久

衰亡擺在面前

出生就已注定

有如遺落的記憶

風中雪片般的

拾揀起來就化了

靠墻的座位

那里遠離空調

遠離逃生的大門

就連窗戶都遙不可及

進出要花上更多的時間

不知道為什么

同事們渴望得到它

難道那少一雙偷窺的眼睛

和墻角堆放雜物的紙箱

三十五歲

你要知道，那一刻天幕漆黑

大雨如注

完全看不到希望

我眼中看到孩子

心里想到了你

父親

那一刻我原諒你了

希望你知道

你有很多個妻子

其中一個距離遙遠

另一個看得你很緊

或許還有我不知道的

她們都曾享用過另一個女人寄去的

蛤蚧、鹿茸、紅參

她以為那是給你的

遠在四川

在大雪覆蓋的山岳

站哨巡防的你

那女人是我母親，你的原配

你回城之后就把她甩了

你一直音訊杳無

還把我給騙了

我帶你的女婿去見你

你對他說，你一直給我寄錢

四年，我讀大學的日子

你寄錢到南寧，而我在桂林

你不知道

原諒你的那個瞬間

我完成了與你的分離

孩子

你，塌鼻子小眼睛

還特別的瘦

每個見你的人

都質問我

或者怪罪我們的基因

有什么呢

我笑，我不在乎

要是太陽能夠升起兩次

籃球、排球還有羽毛球

我都要陪你打

那些好玩的故事

我鐵定只用一個晚上

就給你讀完

而夜晚變得更長

你就做八百道死活題吧

藏在枕頭底下的棋譜

也全部看個遍

還要做航模、搞實驗

跑步，跑得比我還快

和朋友們游戲

怎么可以少

那有什么，能把日月

神秘的光線

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