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盛唐花實累累,大放異彩,與它的文化生活的闊大和時代心理的包容分不開,唐人在富強的同時,并沒有將經濟意義上的競爭精神取代文化性上的表現,當時的詩文往往重義輕利,唐代的富強是基于民族性格的,有一種濃厚的文化取向,盛唐文化的“千帆競渡”景象,將中國文化創造意蘊盡情發揮,其中唐詩更是將其推向絢爛的巔峰。
關鍵詞:唐詩 意象 文化意識
大唐是充滿熱情的,唐人的所為所想所達到的水平,超過了前代,在文化創造力極為蓬勃的氣氛里,生活與藝術的界線常常不是分明的,這是說盛唐社會生活往往帶有了藝術的色彩、趣味。詩文、書畫、紙筆墨研的影響先不講,民間所織的輕絹薄綾被譽為“天上取樣人間織,織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草色”。(白居易《繚綾篇》)又如唐代的陶瓷,瓷窯遍布南北,以越窯青瓷和邢窯白瓷為著名,前者“類玉類冰”;后者“類銀類雪”。“南青北白”大約也體現了兼容齊蓄相得益彰的藝術趣味了。這些大放異彩的盛唐之花都內涵了唐人飽滿的精神,從容自如的韻致,它們正是盛唐生活和智慧豐潤所產生的結果。
在中國,千百年來,有點兒文化的人,或多或少都讀過唐詩;作詩自唐代蔚成風氣后,歷代詩人和詩篇又不知多少。作為中國讀書人的某種精神寄托,唐詩之影響 可謂深遠矣。
清人章學誠曾解釋說:“遇有深沉,時有得失,畸才匯于世,利祿萃其性靈;廊廟山林,江湖魏闕,曠世而相感,不知悲喜之何從,文人情深于詩騷,古今一世也。”(《文史通義·詩教上》)這還只是一般的對于詩的看法,還不完全能說明中國古典詩歌何以于唐代興盛空前以及唐詩所具有的時代精神。但是,關于這個問題,一時也沒有確切答案。自然,唐詩的興盛似乎與唐前期社會的走向興盛相一致,所謂“盛唐之音”,是時代生活的鼓舞。有人強調 文藝恰逢一種理想的文化環境:“對外是開疆拓土軍威四震,國內則是相對的安定和統一。一方面,南北文化交流融合,使漢魏舊學(北朝)與齊梁新聲(南朝)相互取長補短,推陳出新;另一方面,中外貿易交勇發達、絲綢之路,引進來的不只是‘胡商’會集,而且也帶來了異國的禮俗、服裝、音樂、美術,以至各種宗教。……這是空前的古今中外大交流大融合。無所畏懼無所顧忌地引進和吸收,無所束縛無所留戀地創造和革新,打破框框,突破傳統,這就是產生文藝上所謂‘盛唐之音’的社會氛圍和基礎。”(李澤厚《美的歷程》)在融合中革新、創造、發展出新的個性形式,唐詩的行程確實包孕著那個時代人們巨大充溢的文化熱情。從行板如歌的《春江花月夜》(張若虛)到王勃的“天涯若比鄰”,從李白淋漓潑墨般的“我且為君槌碎黃鶴樓,君亦為吾卻到鸚鵡洲”,超然無礙而又真意難宣的“桃花流水突然去,別有在地非人間”,到沉郁者杜甫仍不失對活潑人生的況味:“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頭盡醉歸……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唐詩的世界廣大無窮,不僅節奏韻律洋溢無端,意象神妙層出不窮,情感的表現,想象的不俗以及充滿種種經驗感應的回響,都予人體味不盡之感,用“豐富”來形容,怕是稍嫌一般了。
作為文化史和文學史的奇觀現象,唐詩之開展、渾成,前波不已后浪奔逐,較理想的社會生活氛圍及其所調動的文化熱情,只是造成這一景觀的一方面原因,在這一方面,唐代人才和思想的解放超過了以前,而其實文化經驗的積累尚未變成負擔。唐代確是歷史的一大轉變。自然,“解放”并非是魏晉時代那種舊秩序解組情勢下的個性解放和信仰危機中的價值觀念分立,相反,它處在一個悄悄的由貴族社會向平民社會的轉變中,舊的等第差序格局在逐漸消退,中央集權下的社會水平流動與垂直流動都大為加強了(盡管階級貧富的差別仍普遍存在)。科舉制度是這一趨勢中的產物,文藝的平民化、世俗化大約也由此而來。這樣,唐詩,它的作者和靈感以及交流的場合,便獲得了適宜的“土壤”和“氣候”,枝繁葉茂起來。
“大氣候”疏疏朗朗,唐代的詩人,詩作便格外多。清康熙年間編輯的《全唐詩》,九百卷,收詩四萬八千九百余首,計有作者二千二百余人,尚非全璧,想其規模,不妨舉一反三,可稱詩之泱泱大國了。而且唐詩發展的“四季”,一直保持其精力充沛,即每隔幾十年,就會像雨后春筍一般出現一批有成就的詩人。譬如七世紀的后五十年,相當于高宗、武則天時期,先是王、楊、盧、駱“四杰”,再則是陳子昂,并輔以杜審言、宋之問等,正式開展了唐詩發展的獨特道路。八世紀前半期,主要是開元、天寶以及稍后肅宗、代宗時期,唐詩臻于繁榮,名家輩出,佳篇競傳,除了李白、杜甫外,如王維、王昌齡、孟浩然、李頎、高適、岑參、王之渙、元結、韋應物、劉長卿等等,一口氣可以數出二三十人來。八世紀的后半期和九世紀的頭二三十年,先是以錢起、盧綸為代表的“大歷詩風”,后是以白居易、元稹為代表的“元和體”詩,以及韓愈、李賀提倡的浪漫主義詩風,各流派交相輝映,競放異彩。這還不算晚唐的杜牧、李商隱,集中在一個朝代里,“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云”,有才能的詩人,不是一兩個、兩三個地出現,而是成批地煥發。這就又表明唐詩本身所具有的生命力,這種語言藝術可開發的潛力,并不限于回應盛世的“盛唐之音”。在天寶以后唐代社會生活由盛而衰的變化中,詩歌流風卻未告衰歇,而是開拓了更多表現領域,并且使“抒情詩”這種樣式占據了傳統文學的主流。我們看唐詩的形式,無非那么幾種——五、七言絕句、律詩(又稱“近體”)、古風(包括樂府體歌行),用這有一定聲韻格式限制的體裁,卻可以寫景、寫事、詠物、言情、寫際遇、發議論、談歷史,能夠于遣詞造句中間道人所欲道,發人所未發。這一套,究其根本,重心在于抒情寫意而不是寫實敘事。如《詩大序》所強調的:“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詩言志,這個“志”,不論是指個人內在的情感、懷抱,還指由個人情思升騰而表現“以一國之事,系一個之本”的社會公眾志意,都是中國古典詩歌力圖透過語言來表達的。唐詩的充分發達,基于此,也許正是體現了中國人的心靈特點和文化思想。唐代詩人沉思翰藻,借多彩的詩篇寄托其苦樂悲歡,樹立其心境、志趣,同時為中國人的“言情”的文化提供一種極佳的藝術表達方式。在這一點上,唐詩是縷“詩經”、“楚辭”以來的傳統開新之頁。
堂廡甚大,唐詩是說不盡的。簡單說,唐詩創造性地轉化了傳統,利用漢字豐富之表意性,通過慣例化的經驗組織和語言表達,體現中國人的情感和思想形態,展示他們對世界、人生的種種想法。也可以說是一種中國式的智慧。同時,唐詩也表現著唐代深廣的社會生活與文化風貌。譬如邊塞詩和田園詩,在題材、旨趣上開辟邊塞詩和田園詩,在題材、旨趣上開辟出截然不同的天地;至于日常生活的種種興會、四時山水、個人沉浮的悲歡、歷史興衰滄桑,滋味皆在字里行間。杜甫、李白、王維代表了儒道釋三種思想背景和人格境界,影響后世士大夫的文化心理和人格取向。白居易以明白曉暢之詩介入現實,李賀、韓愈等人則務求超奇險怪,勒刻出盛唐之音另外的詩格,詩至中唐以后,又是一番氣象了。說是盛唐昂揚發散,中唐頓挫收斂,變化主要緣于整個文化環境和士大夫的心境變了,不過盛唐的灑爽不泥開拓天地的格調還是給唐代文藝創出了大氣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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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岑仲勉《隋唐史》,中華書局,1982
[3]李澤厚,劉綱紀主編《中國美學史》第二卷(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