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學貫中西,匯通古今,對文史哲均有深入研究;他一生鞠躬盡瘁于中國的教育事業,榮登“共和國老一輩教育家”名單,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興起的民眾教育運動中,他是成人教育學派的最有力倡導者;他倡導“大學到民間去”,并走出象牙塔深入鄉村,親自主持北夏普及民眾教育實驗區;他構建了嚴密的民眾教育思想體系。他就是我國近現代著名教育家——孟憲承。
孟憲承(1894-1967)字百如,江蘇武進人,中國近現代著名教育家,對文史哲均有建樹。中學就讀于郵傳部上海高等實業學堂即南洋公學中院,受時任監督唐文治重視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道德思想的影響,謹記“正人心,救民命”的教誨;后入圣約翰大學,經常撰文表達思想,如《論駐滬領事團擬用鞭刑以懲治莠民》、《科學與迷信》、《救國儲金之希望》等,表達對民族未來發展和廣大人民生活的深深關切之情。1921年考取公費留美,入華盛頓大學學習教育學專業,并涉獵研讀政治學、經濟學、教育學、心理學等,深入研究執國際教育思想潮流牛耳的杜威實用主義教育,課余與俞慶棠合譯《思維與教學》、《教育方法原論》。獲碩士學位他即被聘為中國駐英公使館書記,并入倫敦大學研究院深造,一年后迫于沉重經濟壓力無奈回國。從此以后,無論是在中央政府機關擔任教育職務、在高校從事管理、教學還是深入鄉間從事教育實驗,他始終奮斗在中國教育改革事業的前沿。

運于思:教育與經濟打成一片
孟憲承出生于一個家道中落的書香世家,年幼失怙的不幸和寄人籬下的生活,使他從小就體會到了生計對于勞苦大眾意味著什么,兩位伯父由“立憲”向實業的轉變和杜威實用主義教育思想的社會視角,促使他非常關注教育與社會的關系。在研究中,他認識到教育一方面須適應社會的需要,另一方面須成為社會進步的動力。因此,教育系統不可能超然于政治之外,教育不是萬能的,許多教育問題要等政治經濟情況稍好后才能得到根本解決。他認為,必須確定政治教育、軍事教育和民生教育的目標,而在這些目標中,前兩種教育在于救弱,后一種教育在于救貧。“因為政治、軍事,都不能不有經濟的基礎,所以后者尤重于前者,尤急于前者。”所以,中國教育應該進行的是民生主義的教育,保持與社會環境相聯絡,與社會生活相一致,同國計民生緊密相連,即教育要社會化和生活化。
孟憲承認為對成人教育要寬籌教育經費、均等教育機會、明確教育目標。對從未接受過教育的年長失學者,不僅教其識字,更要增進其生計知識和技術;對小學或初中畢業后無力升學的學生,要進行職業教育,不僅傳授職業知識技能,還要進行職業情感的陶冶教育;高中職業科與普通科分設,以變更組織增高效能。這本來應是職業教育的問題,可是,在孟憲承看來,中國提倡了二十多年的職業教育,并未達到如此效果,原因在于兩方面:其一,人們內心里有一種虛榮心,不肯從事農工商等職業;其二,將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合在一起的做法,忽視了職業教育的特殊性,不容易造成職業的環境。因此必須將教育與整個社會緊密相連,如農校農村化,商校商店化等,同時設法改變人們舊有的傳統觀念。強調教育與社會緊密相連、注重民眾生活需要的思想,是孟憲承進行教育理論研究和開展實踐活動的理論基石。
立于言:倡議和創造
20世紀二三十年代,經各方提倡研究和推行,民眾教育聲勢浩蕩,成為當時蔚為壯觀的潮流和運動。一直關注中國教育事業發展和民眾生計的孟憲承,作為大學院選聘專家,在1928年的全國教育會議上,與江蘇省區代表程時共同起草了《整理學校系統案》,提出應在不同的教育階段設立補習教育,對年長失學者施行適當的職業補習,該建議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認同,經修改后被大會采納,中國的職業補習教育第一次被提到了制度的高度,納入到學校系統中。這在中國教育制度史和成人教育、職業教育發展史上留下了寶貴的一頁。
1929年9月,孟憲承舍棄中央大學教育學系主任的職務,來到剛成立不久、專門培養民教師資的江蘇省立教育學院,擔任研究部主任兼教務部主任,除講授學院的重要專業課程、負責整個學院教務管理外,還承擔著民眾教育事業資料征集、問題研究、結果發表等研究事務。對于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民眾教育”,孟憲承比較分析國內外的各種思想學說后指出,民眾教育從廣義上講就是指對大多數人民的教育,包括各年齡、各階層、各地區的所有民眾。但由于中國教育經費匱乏和師資力量欠缺,目前的重點應是那些年長失學的人,對他們進行基礎和職業教育。因為,只有這些人得到良好教育,民眾教育自然就不是個特殊的教育問題,教育才算真正實現了全民化。所以,注重對成年人實施基礎和職業補習教育非常關鍵。由于成年人是社會經驗的掌握者和社會生產的建設者,擔負著個人及其整個家庭的生計重任,因此,應根據他們的實際生活需要對他們進行生計教育和公民教育,如對農民進行“農業推廣”,對工商人員進行“職業補習”,在各種娛樂活動中熏陶民族自信心、自尊心。不考慮他們實際需要而一味重視讀書識字的做法,“其愚實覺可憐。”由于他和其他同仁開展的民眾教育能夠切實滿足民眾實際生活需要,故深受民眾歡迎,在江浙一帶影響很大,迅速發展為全國民眾教育的模范和榜樣,全國各地來此參觀學習者絡繹不絕。

深諳西方教育思想潮流和掌握多門外文的他,為使國人更好地了解世界成人職業教育的趨勢和狀況,積極評價英、美、蘇聯、丹麥等國成人教育思想和做法,如其翻譯介紹世界著名成人教育家貝脫勒等人著作《丹麥的民眾學校與農村》,向國人詳細介紹丹麥成人教育狀況,引起國內學者的普遍關注,梁漱溟看到后稱:“才恍然大悟,丹麥教育原來是這么一回事;以前猜想全是錯的。”在對國外開展成人補習教育狀況了解的基礎上,孟憲承指出我國開展的民眾教育與國外并不同,中國的民眾教育應是從最低階段開始,以增進生計為目的,以職業補習為主要內容,實施民眾教育的中心是提高生計和滿足娛樂。為此,他根據中國社會實際國情編撰眾多民眾教育書籍;創辦《教育與民眾》刊物,以研究民眾教育之學理與實施方法;保持與世界成人教育會的緊密聯系并成為其會員。大力倡導公立大學到民間去,盡自己對民眾應盡的責任;指明開展成人教育應該具有宗教性的熱誠、犧牲和努力,學習丹麥民眾高等學校的獨立試驗的精神。由于他和同事們的積極努力,研究部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江蘇省教育廳視察本校時,曾高度稱贊他們“介紹學說討論問題發表實驗研究結果,尤為有功教育。”孟憲承成為民眾教育中成人職業教育學說的最有力倡導者。
踐于行:促理想變現實
在促進學院發展,積極開展理論研究和介紹各國做法的同時,孟憲承還努力嘗試將理論研究運用到實踐中,積極創辦了黃岡實驗區和北夏普及民眾教育實驗區。1930年,浙江省教育廳廳長陳布雷邀其創設浙江省立民眾教育實驗學校,這是浙江省第一所培養民眾教育師資的學校,在缺經費、場地、人手等艱難條件下,他苦心擘畫,嘔心瀝血,制訂學校章程和工作計劃,就學校宗旨、課程、修業年限、招生、組織行政、學校設施等許多重大事項整體規劃。在他的規劃下,學校開辦社會教育行政專修科和師范科兩專業,各招一班,進行健康、職業、公民、休閑等方面活動。此外,他還與大學和電臺共同舉辦民眾學術講座,邀請專家開展現代文化講座,舉行音樂、繪畫研究會,籌辦民眾教育講習會等。在實驗方面,他設立學校式民眾學校、社會式民眾教育館和體育場機關,采用嚴密科學方法對民眾教育的若干具體問題進行試驗,如班級編制、教材、補充讀物等,這些努力為學校今后長遠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在民眾成人教育理論研究和浙江省立民眾實驗學校的實踐中,如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期感到的那樣,“我對鄉村學校,既沒有經驗,單照抽象的原理講,總不能十分真切,” 孟憲承主動要求到民眾教育實驗區,深入農村,實踐他的民眾教育思想。當時,江蘇省立教育學院下轄區有北夏普及民眾教育實驗區,這個區是無錫縣第10自治區,面積大,人口多,耕地少,民眾生活異常艱苦,正缺少像他這樣既有理論功底又熱心民教的人。孟憲承來到后,一方面繼續與縣教育局合作加緊掃除成人文盲的工作;另一方面為滿足一些有志青年繼續求學的愿望,成立“青年學園”,開設國文、算術、音樂等課程。他還竭力將教育工作滲透到鄉村社會的實際問題里,與其他社會機關加強合作,從教育實施上去探求辦法和真理。對于他這種舍棄舒適的工作下鄉實踐的行為,如人們所說:“茍非有真知灼見,豈肯以專家和大學教授的地位,荒廢了自己的閱讀研究,著書立說的工夫,去下鄉吃苦,跑路流汗,應付瑣碎麻煩的事,接近無知無識的鄉民呢?”正是認識到自身肩上的重任,為國家前途和個人進步計,他和其他有此覺悟和行動人一起走出象牙塔,深入民間,在實踐中提出理論并接受實踐的檢驗。

多年的理論研究和實踐鍛煉使孟憲承認識到,中國要真正達到民眾自治從而實現民族復興,光靠教育界人士孤軍奮戰是不可能的,必須加強教育界的溝通,加強教育界與各種社會力量的溝通。為此,他除了加強與國外成人教育組織聯系外,還與俞慶棠、趙冕、高踐四等人發起成立中國社會教育社,旨在“研究社會教育學術與促進社會教育事業”。
對于民眾教育來說,要想獲得長足發展,首先必須明確其自身組織系統并確立在學制系統中的地位。為此,孟憲承勇擔重任,與俞慶棠、趙冕等五人共同負責草案的擬定。這是一個艱巨而宏大的任務,開展民眾社會教育究竟應先從哪著手,如何實施才能提高教育的效能,應該將哪些內容劃入制度之列,這些都是擺在當時人們面前的一個難題,孟憲承作為草案召集人,迎難而上,提前撰文闡述自己的看法。此后,他還多次被中國社會教育社、教育部民眾教育委員會推舉為社會教育諸多方案的擬訂人。1933年1月與梁漱溟、高踐四等二十多人作為被聘專家出席國民政府首次民眾教育專家會議。
與其他關注民眾教育的人相比,孟憲承更多的是從中國社會和人民大眾的實際出發,強調對年長失學者進行補習教育,強調從生活實際需要出發進行職業教育。為此他首先將補習教育提到了國家教育制度的層面,嘔心瀝血參與制訂各種草案,積極傳播西方成人教育智慧,不斷創新和實踐。
(本研究獲“聯校教育社科醫學研究論文獎計劃”資助,特此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