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論是一件價值百萬的老古董,或是名師限量版的現代家居,愛好收藏東西的卜鏑一直在隨意使用著它們。他的觀念是東西都是用的,愛好這些和錢沒關系。
卜鏑坐在客廳里那張他最常用的黑色長木椅子上,環顧著家里的角角落落。他的視線在這個被不計其數、各種大小不一新舊物件填滿的空間里慢慢地游弋,神態平和。
再過幾個月,他和家人就要離開這所房子,搬到新居了。眼下這套140多平米的房子里,容納不下他多年來的藏品,家里東西多得儼然已成為一個倉庫。就是郊外的庫房也都已經擺不下了。而新家那400平米的寬敞空間,可以擺放更多他喜愛的物件。
他在這個家里住了快十年了。盡管現在的空間對于身高幾乎是一米九的他有些擁擠,低矮,他還是留戀,畢竟有感情了。
門鈴響了,緊接著門被推開,阿姨(保姆)進來了。她剛剛看護著把一批東西送到卜鏑的新家。近兩個月以來,很多東西已經慢慢搬到那邊了。
卜鏑站起身,走到通往臥室的過道邊擺著的一把椅子那里,拿過自己的BALLY大包,從里面掏出一個新近淘來的老發簪,走回先前坐的那長椅子前,把那枚發簪輕輕插在椅子前面的一個舊火盆裝著的一堆珍珠里,然后用手拂了拂珍珠。
“破”家值萬貫
卜鏑仍舊坐在那個黑色長椅子上,專注地看著椅子前的舊火盆——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火盆,它是康熙時期的王宮御用火盆,銅制的火盆邊緣鑲著精致漂亮掐絲琺瑯圖案。盡管看起來很陳舊,它的價格卻值一輛路虎。
幾年前卜鏑把它買回來放到客廳作裝飾,他把幾公斤珍珠倒在火盆中,里面插著許多漂亮的小假山,小銅亭子,小銅大象,小銅蟬,小銅昆蟲,老發簪,蝴蝶。。。。。。他把這里想像成一個有山有水的自然世界。“珍珠代表天上的云彩,亭子在水塘邊,大象剛飲完水,蟬在樹上,花朵(老發簪)正盛開。。。。。。”無論何時目光落在那里都會忍不住贊嘆“多好玩啊,多漂亮啊。”
阿婕過來打掃客廳。她瞟著客廳中卜鏑最愛坐的長椅子,還有椅子上擺著的舊方桌,土黃色的非洲墊子,想起前段時間卜鏑購買的一組非常漂亮的國外名設計師的最新限量版沙發。他卻把它堆放到自己的庫房里,她疑惑為什么卜鏑不把那套新沙發換到客廳,而一直坐那張陳舊、硬邦邦得,她覺得一點不舒服的長椅子。
“他家里東西太多了!擺布了一堆破石頭、殘銅塊、舊布塊,幾乎所有屋里的柜子都是舊的,就連廁所里也擺著好多奇怪的舊玩意。。。。。。”阿姨第一次來他家工作后對別人說。
她擦著長椅子前面的一個“笨重”方形石頭魚缸,想不明白為什么有錢的卜鏑會喜歡這樣的老舊東西——他2萬多買來的新包上,硬給掛上一個舊得發黑的銅哨子。。。。。。
她知道這個家里有一些值錢古董。但是不知道那把她覺得不舒服的長椅子竟然是明代的一個羅漢榻,差不多值12萬,價格不比一組好沙發低;那個多年前卜鏑花了5300買來的“笨重”的石頭魚缸,現在價值早就超過15萬——它是為數不多的保持完好的雍正時期的雕紋魚缸,卜鏑家里最天然的“加濕器”。。。。。。
只有卜鏑和太太,還有他的朋友知道他的收藏喜好,也懂得這些新老東西的價值。倘若把家里的這些古舊物品拿去拍賣,價值早已逾越過億,
收藏愛好有二十年的他,從明清瓷器、家居到眾多的高古佛像,古董家飾,西洋舊家具,到中國文革時期的瓷器,各式招貼畫,再到鐵皮玩具,鐘表,現代家居等,這樣一路收藏過來,他都習慣把它們搬回家里,用心擺放,觀看,使用,把玩。
“你說要是擺個新桌子在那里,多別扭!看著就腦袋疼。東西放那里,哪個合適用哪個。管它多少錢呢。”從事建筑設計和畫畫的他一直都隨心所欲對待著那些在別人眼里“珍貴”的古董,“什么古董,什么收藏,在我都是一個玩。”

收藏只于生活
他的書房里,老椅子前的舊桌子上有蘋果電腦,無繩電話,LV鑰匙包,萊卡相機,便攜SONY筆記本等現代的東西。也有一個半米高的清代木質小舊架柜,里面滿當當的裝了100多個明清各式鼻煙壺。桌下的腳石是塊清代的方石頭,桌子兩邊的古董罐子里也放滿了一些舊東西。后面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和大大小小的古佛像——石頭的,銅的,鎦金的。書架前的擱架上一個價值超過20萬的精致舊琺瑯香爐里始終燃著一柱香。
書房是卜鏑喜歡呆的地方。不單因為這里光線最好,還是家里佛像最集中的地方。書房內的左側墻邊那個罕見的置放佛像的神龕,里面“住”了二十多個全都只有幾厘米高的小銅佛像,加上書架上的眾多佛像,他坐在這里看書時,異常得心靜。一邊的古架子上,那盤古老的老果實被他摩挲的都溜光見亮。
“家里擺的東西,除了家用電器、睡覺的床、衣服、鞋包、書是新的,其他東西幾乎全用的是舊的。”東西出自民間抑或宮廷,高古也好,近代也罷,這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卜鏑完全不在意它們是否價值超然,他只管喜歡。
有人來他家里拍照,需要一把踩腳的椅子。他指著一個同治的瓷墩,“踩那個吧。”人家不安地遲疑“這不會踩壞吧”。他大大咧咧的一句“踩不壞!只要你不摔它,慢慢搬吧。”
在慢慢轉移的搬家過程中,有次一個工人在搬一盆綠樹時不小心把花盆打碎了,那是卜鏑幾年前花三萬塊錢買來的一個明代花盆,現在這個價格早買不到了。工人當時慌張地問他“卜先生,這個花盆貴嗎?我賠一個給你。”盡管有些心疼,他仍舊笑呵呵地“不用賠。這個花盆三萬呢,你賠不起。”工人以為他隨口的價格是開玩笑,忍不住笑了。他的一個朋友后來有天跟他開玩笑說“你那個花盆現在都值一輛車的價錢。”卜鏑一句“我總不能讓人家賠吧?既然它是生活的一部分,就總會有遺憾,反正也不是沒有過。”
“如果東西損壞了,那就壞了,只要用過。”卜鏑說自己不像有些玩收藏的,覺得買的東西特別貴,就供起來,不讓人看,不讓人摸,他們不會把這些融入到生活陳設中去。“東西是要用的。我也不是投資家,愛好這些和錢沒關系。并且你看國外那些大收藏家,人家也都是把那些物件拿來日常所用。”
他覺得收藏來的東西只有一種也許不能讓人隨便摸,就是老書畫。“老書畫看一遍,摸一遍,損壞程度就會增加,尤其是遇到有人汗手去摸。”所以他的老書畫買來后都經過裝裱。不能裝的才收起來,只給最親近的朋友看。
愛好始于藝術
卜鏑的這種收藏愛好并非出于偶然,他把收來的東西用于生活是有淵源的。
父母均是中央工藝美院教師,自小跟隨父親畫畫,虛心好學,閱卷無數的卜鏑,藝術上不凡的起點和經歷,造就了他深厚的藝術素養和獨特的藝術眼光,也激發了他對古舊藝術的熱愛。
八十年代中,時逢北京城區大改造,到處皆可見正挖掘的工地。喜歡滿北京逛悠古玩市場尋找藝術靈感的卜鏑,只是十六七歲的孩子,他發現工地上有大量的被挖出的瓷片。他把那些特別漂亮好看的撿回家,盡管只是一批盤子或碗的殘片,他依舊如獲至寶——這是出自清早期的瓷片。“特喜歡古董或其他舊東西。那會兒沒錢買,就去撿吧。撿回擺家里,純粹是為增加生活的情趣。就像有人在家里掛畫,而我就愛擺瓷片。”
從參加工作后花三五塊錢買清花瓷片到今天花幾百萬買尊高古佛像,古董物品的完整或殘缺在卜鏑的概念里不重要。他只在意其中有沒有“美”存在,自己是否真心喜歡。“我也買好多名牌設計師設計的最新家具。畢竟我也是做設計的嘛。”
去過卜鏑家的人,都會一眼看到他客廳外的一間屋子里,非常顯眼地擺設著一尊殘缺的鎦金銅佛像——佛像僅只有上半身。這半截身體上沒有頭,左膊殘缺不全,僅有右胳膊完好,它僅存的手捻著一個優美的指法。沒有人想到幾年前卜鏑是花了近二十萬買下它的。

“就是這個捻指動作,真美!讓我震撼。我仿佛看到佛正慈祥地望著我。”在香港古玩博覽會上,他看到這尊佛像時就被它的神情感動,當即邁不動離開的腳步。
現在擺在家里的東西,既有最老的距現在2000多年價值300多萬的古董,也有擺在廚房餐臺上最現代的由設計師Alessandro設計的紅酒開瓶器,還有搬裝古董用的最新款RIMOWA箱子。卜鏑說盡管家里擺的這些東西種類如此多樣,但其實自己收藏的始終是同一種東西——藝術品。“我只買有藝術性的物品。工藝性太強的東西我不喜歡,即使那個東西是很珍貴的古董。”
他覺得它們身上都有歷史和藝術的沉淀,那種連續不斷的美感每天都和他有心靈的交流。“我每次看著這些東西,用著它們,就覺得美妙,想著這樣漂亮的造型出自一雙怎樣的手。它們為我打開了另一扇窗口和世界,拓寬了我的視野,給我生活帶來許多樂趣——因為我自己做設計,還畫畫,它們給了我不少創作、設計靈感。也因為它們,我呆在家才感覺特別舒服。”
終究緣由
卜鏑從一個石頭的罐子里掏出一個小瓶,隨手給那個石頭魚缸里丟了幾粒魚食,一條小金魚慢慢游過來了。“收藏和養魚它們樂趣其實一樣。要問我為什么使用它們,或使用它們的感覺,就好比人喜歡不同風格的衣服。你說為什么?”
收藏是講緣分的事。“有些東西是它找你,有些東西是你找它。”卜鏑有時候在書上看到一件特別精美的東西,就會像夢想夢中情人一樣想著那件東西。“只是這件東西一直沒在市面上看到過。突然某一天,它就出現在我眼前,說不清是我找它還是它找我了。” 所以得到一件自己特別心儀的東西不容易,用著它會更加感覺、感悟生活的美好。
現在的他生活中一半的時間花在收藏上,差不多每周三天左右去古玩城逛逛。即使出國旅行,當地的博物館,古玩店,文物店他是一定不會錯過的。
“這條金魚多好看!蓬皮杜買來的十四世紀的。”他從一個銅盤中抓起一條漂亮的由貝殼作成的金魚,自我滿足地說。
從當年的潘家園,到香港古董博覽會,再到國外的一些古玩市場,他收藏的足跡踏了世界多數地方。十年前幾十萬的一件東西現在已經幾百萬,他依舊用著它,有人勸他賣掉。“這東西目前我只是有一個保管權和擁有權而已,占有它可能就幾十年光景。早晚它都是我最大的快樂,以后哪天也許就轉到別人手上了。賣什么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