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造人

攝影 李 驍

電影、電視、電腦、手機、攝像機、數碼照相機、MP4甚至監視器，我們的日常生活由這些屏幕交織而成。在家看書，在電影院與200人在黑暗中為相同的情節屏氣凝神，和在電腦前獨自隨時開始和結束一段YouTube視頻，究竟會令我們的生活發生怎樣的改變?

照片里這個頭發很不真實的胖子叫健崔，樂評人出身，目前工作是《周末畫報》的記者，他的生活并不因為他的職業而和其他人顯得有多少不同——在屏幕組成方面。他小時候看電視上的動畫片，后來看錄像帶，大學收碟，用電腦和女孩聊天，偶爾去電影院，使用越來越高級的手機——從看短信到觸摸屏，不遠的將來也許因為3G手機而失去人身自由。不僅僅如此，他跟你一樣，等電梯的時候看分眾傳媒，在公車、地鐵甚至出租車后排看屏幕播放廣告，并有“CCTV”(Closed Circuit Television 監控閉路電視)提醒他在被攝像頭監控，屏幕組成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每一時刻，我們都在觀看，同時也在被屏幕圍觀。

2009年，全世界可能制造出50億塊屏幕，而這些大大小小的屏幕將改變我們習慣已久的、500年前因古騰堡印刷術被發明而由口頭文化傳播進化而來的書本文化。屏幕，作為一個正在取代文字的經驗傳播手段，作為一種在對時間和空間的模仿方面更加以假亂真的形式，正在引發我們認知系統的變革。

輕易的時空挪移

1895年盧米埃兄弟向大眾展現火車進站的畫面時，觀眾被幾乎是活生生的影像嚇得驚惶四散。從此，由他們所啟動的活動攝影不只在人類紀實工具的發展史上展現了劃時代的意義，火車進站的鏡頭也象征了電影技術發展的源起。

人們歡聚在漆黑的盒狀房子，看另一個時間和空間里發生的事情。在長達一個多世紀，這項活動成為一種私人社交活動，多數以兩人的形式進行。而在此之前，人們觀看另一個時間和空間發生的事情，他們只能看戲劇和歌劇。更早一些，看戲劇和歌劇也頗為困難，人們要穿上華服，把那作為一種隆重的、儀式化的社交見面會。

現在，我們甚至不用去電影院看電影，甚至不用下載、占用硬盤，只用在線鏈接就可以觀看燒錢制作出來的好萊塢電影；連電視節目也可以通由Tivo控制，時間和空間對于我們再也不成為問題。曾經，出版受限于紙張和運輸成本，廣播受限于能夠得到的頻率和廣播時間，在數字時代之前，信息受限于我們的獲取能力，而現在，網絡卻擁有接近零成本的無限能力。

從線性文字到空間視覺

文學作品經常能夠讓人覺得舒緩，原因在于文字是線性的，你的視覺將跟隨作者的筆觸先看到遠處的墻壁，再看到緊靠墻壁的桌子、看到破舊的桌腿，然后才是桌腿下方蜷縮的那只貓——直到作者決定告訴你那只貓的存在，你才能看到它。我們采用和作者相同的視覺順序審視這個世界，這種形式的相同讓我們產生出自己存在于另外一具身體中的感覺。但是屏幕世界和這一切截然不同。當一個鏡頭出現在你面前，盡管“導演”仍然有所授意，但是墻壁、桌子、桌腿和貓都同時跑到你的眼睛里，你可能先看到的是貓，甚至還有可能看到作者從無記錄的窗幔。復雜的信息量以立體平面的形式涌入了你的大腦，你需要把它們處理成為屬于你的東西，然后記錄。每一次看到更多的畫面，分析過程都強化了你的固有特征，你將很難成為另外一個人，體會作者流水一樣優美并完整的思維。

這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什么樣的改變?我們變得更容易沉浸在他人的思維里，還是更武斷和獨行了?我們因線性而舒緩了，還是因為立體多元放射性信息而變得狐疑和焦躁了?我們在有限的信息中有章可循，能把復雜事情轉化成大眾可以理解的了，還是在無限的信息中迷失，復雜會變得更復雜，只有寄希望于個別信息處理能力高的人引領大家?

當我們傳播經驗的形式發生了變化，從線性文字到空間視覺，我們傳播的經驗本身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也許一系列問題本身，就蘊含了回答。

屏幕時代，我們的生活有可能發生的變化?

“太多選擇會成為一種負擔。選擇的自由最后變成了選擇的專制。”

——巴里·施瓦茨在《選擇的悖論》

施瓦茨寫道“在網絡信息下生活和工作，就像觀看一位消防員試圖用汽油來滅火。如果你的網頁很難懂，加上一個別的網頁的鏈接。如果幫助系統太麻煩，添加一個‘如何使用幫助’。如果在這里找不到答案，那就點遍另外1000個網頁。”他認為，我們的大腦適于思考、分析和創造，如果只是對刺激做出反應，它就無法深入。吸引太多以及隨時隨地可以“被吸引”，雖然它們都很好，但加在一起就成了一個難題，太多的選擇會讓人們失去選擇，有點想作嘔。

“多任務是把效率、狂亂的行動、高機動性視為成功途徑的價值體系的一部分。所以我們愿意像醉鬼一樣開車，或慌亂地工作，雖然可能會使自己喪命。”

——瑪吉·杰克遜在《注意力分散》

屏幕文化助長了多任務文化，即在一段時間內盡可能做幾種事情：開車時打手機，開會時查看電子郵件，吃飯時看電視。認知心理學家們指出，人類的注意力是非常有限的。雖然我們竭盡全力，但當我們同時做一件以上的事情時，效率就會變低，且更加容易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