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鎮墓獸二題

【摘要】鎮墓獸是中國古代墓葬中的一種獸形陶俑，是歷代喪葬禮儀的組成部分。本文將唐代鎮墓獸作為一個獨立的研究題材，以目前已知的唐墓發掘資料為據，對其功能和使用制度問題進行探討。鎮墓獸的功能除為死者亡魂驅鬼辟邪，使之免遭侵擾外，本文把鎮墓獸產生的社會背景和思想源流進行綜合研究，探討其在鎮守墓葬、恫嚇盜墓方面的作用。在鎮墓獸的使用方面，法律上在唐代中晚期完全放開了階級的限制。在墓中，鎮墓獸的位置以位于墓室門口、朝向墓門居多，其與武士俑的位置關系則沒有定式。總體上，唐代鎮墓獸有鮮明的時代特征，是現實生活與精神生活的實物見證。

【關鍵詞】唐代;鎮墓獸;功能;使用制度

【中圖號】Z221【文獻標示碼】A【文章編號】1005-1074(2009)01-0158-02

1唐代鎮墓獸的功能

鎮墓獸與墓中隨葬的絕大多數俑有所不同，它們的擺放通常靠近墓門和甬道。從形制來看，西晉時期鎮墓獸多為牛形，獸低頭，頭頸部大角做抵觸狀（圖1.1）。隋唐時期，鎮墓獸以蹲踞式為主，《葬書》云：“頫者，低頭俯伏之義，言柔者順而無蹲踞之兇也”，再加上鎮墓獸猙獰、冷酷的面容，很容易讓人感受到一種威攝力，對其身后的窀穸望而卻步。古人為什么要把鎮墓獸設計得如此可怖，它們到底在守護什么呢？

鎮墓獸的出現有其深刻的思想背景和社會根源。古人相信“靈魂不滅”，人死后要變成鬼，在另一個世界，即陰間地府里面生活。陰間世界里，除了親人的靈魂外，還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惡靈和鬼怪，它們會侵犯、傷害親人的鬼魂，人們要想方設法幫助故去的親人在陰間抵御各種惡勢力的侵害。于是，鎮墓獸，這種人們想象出來的能夠征服妖魔鬼怪的神物就應運而生了。

從鎮墓獸的形象上看，雖然歷代對這種“壓勝”器物的理解各有不同，但歷代的鎮墓獸都能“觸佞”、“挫銳”，善守護，且它們的貌相大都源于當時的宗教、民間信仰和傳說，是當時人們思想意識的反映。北朝時期獅面鎮墓獸的流行就有這樣的思想基礎。那時的中國，佛教廣泛傳播，并日漸深入人心。在佛經教義中，獅子是高貴威嚴的靈獸，有護法辟邪的功能，目前發現的許多南北朝時期的佛教造像碑中可見護法獅子的形象，獅子也是許多佛教石窟藝術中常見的題材。進入隋唐，鎮墓獸的獸面形象日漸豐富起來，除獅子外，還有虎。早在漢代，人們就已認定虎為壓勝辟邪的神獸，《后漢書#8226;禮儀志》劉向注引《山海經》佚文：“東海中有度索山。上有大桃樹，屈蟠三千里，其卑枝門曰東北鬼門，萬鬼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壘，主閱領眾鬼之惡害人者，執以葦索，以御兇鬼，畫虎于門，當食鬼也”。人們相信“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搏挫銳，嗜食鬼魅”，于是“門戶畫神荼、郁壘與虎，懸葦索，以御（兇魅）”。盛唐時，獅虎形象成為主流，但此時已演變成頭部生角、口長尖牙的怪獸。《述異記》中說：“漢中山有虎生角。道家云：虎千年則牙銳而角生”，可見，此種變化是賦予鎮墓獸更加神武的資質，人們對它的期望并沒有改變。除此之外，鎮墓獸的形體也變得高大了許多，在整個隨葬俑群中占有主體地位。

既然人死后要在陰間世界生活，衣食住行如同人世，那么人生前享用過的東西，死后變成鬼仍要繼續享用。對中國文化產生深遠影響的儒家思想把養生與送死等量齊觀，把“送死”看成是盡孝道的標志。《中庸》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荀子#8226;禮論》曰：“禮者，謹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終，終始如一，是君子之道，禮義之文也。夫厚其生而薄其死，是敬其有知而慢其無知也，是奸人之道而倍叛之心也”；“喪禮者，以生者飾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終始一也”。這些觀點對以后數千年的中國喪葬觀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因為把喪葬

的厚薄視為孝與不孝的標準，厚葬之風遂由此而興，“世以厚葬為德，薄終為鄙”。歷代埋藏在地下墓葬中的大量寶物，為盜墓者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厚葬之風經久不衰，盜墓也就成為歷史上極為普遍的社會現象。與盜墓盛行的同時，人們也作了許多反盜墓的努力。“盜墓和反盜墓，是中國古代影響喪葬制度和喪葬習俗的重要因素”。

唐代有狗面鎮墓獸（圖1.2），《說文解字》曰：“狗，叩也，叩氣吠以守”；《風俗通義#8226;祀典》也說：“俗說狗別賓主，善守御，故著四門，以辟盜賊也”。說明狗平時可以為人們看家護院，在墓葬中出現，同樣是為了守衛墓主人及其財產。

可見，唐代鎮墓獸的功能主要是驅鬼辟邪以安撫死者亡魂和恫嚇盜墓、守衛墓葬。

2唐代鎮墓獸的使用制度

許多出土鎮墓獸的唐墓伴有墓志，在蒐集資料的過程中筆者發現，這些墓葬的墓主人通常具有顯赫的身份，他們或者是名門之后、將門虎子，如屈突季札、張思忠；或本身就是大貴族、大官僚，如寧州錄事參軍李嗣本、定遠將軍安菩；又或者身為皇親國戚，如章懷太子、金鄉縣主，總之不同于一般的平頭百姓。然而，這并不說明鎮墓獸是供統治階級和上層社會獨享的隨葬品，隨著時間的推移，鎮墓獸的使用范圍也在發生著變化。《唐會要》中明確記載，元和六年（811年），規定庶人墓葬中“四神、十二時各儀請不置”；到（武宗）會昌元年（841年），即改為“四神、十二時并在內”。

喪葬上的僭越，歷代都有，尤以富商為主體，他們通常倚仗財勢，抬高社會地位，喪葬之舉也越出法律所限，追求與統治階級相同的待遇。在唐代，商人喪葬的僭越在高宗時期即已初露端倪，據相關文獻載，高宗曾囑雍州長史李義玄曰：“商賈富人，厚葬越禮。卿可嚴加捉搦，勿使更然”。根據目前掌握的考古資料，鎮墓獸的僭用出現于玄宗時期。

2000年，西安西郊熱電廠二期工程施工中發現唐代墓葬群，陜西省考古研究所立即派人前往發掘，其中的二號墓根據出土物判定年代大致為開元、天寶年間，出土1件獸面鎮墓獸、1件天王俑和塔式罐、七星盤等明器。其中，鎮墓獸為三彩質，白色高嶺土胎，獸面，蹄足，蹲踞于鏤孔臺座上。頭頂飾兩帶叉鹿角，兩肩部及頭各飾5個向上伸展的火焰狀鬣鬃。怒目張口，牙齒清晰可見，口內舌上涂紅，頭上未施釉彩，身上飾藍、白、黃、綠四色釉，四肢飾黃、白二彩釉，色彩呈斑點片狀，通高45厘米。其華麗精美程度和氣吞萬夫的氣勢絲毫不遜于同時期官宦大族墓中的同類器物（圖2.1）。此墓中既無動物俑、僮仆俑，也無車馬儀仗，更沒有墓志，可見墓主人并非出身名門望族，也沒有讓人仰慕的社會地位，可能僅僅是一位普通富商。此種情況還見于西安東郊紅旗電機廠唐墓、洛陽伊川大莊唐墓等，可見不屬于個別現象。

唐代多單室墓，有土洞和磚砌兩種，墓室及甬道多呈刀把形，有些墓葬的甬道較長，其間還設有龕和天井。筆者以目前公開發表的發掘資料為基礎，從中挑選若干完整的墓葬進行分析，將唐代鎮墓獸在墓葬中的擺放位置歸納如以下3種方式：其一，置于墓室口內，朝向墓門而立。此種情況為數最多，共23例，具體分布情況為河南12例、陜西7例、山西3例、遼寧1例；其二，置于墓室口，相互或與武士俑（天王俑）面對面朝向甬道而立，共3例，陜西2例、山西1例；其三，置于甬道的龕內，朝向甬道而立，也是3例，河南2例、河北1例。可看，鎮墓獸于墓葬中擺放的位置以在墓室口朝向墓門的形式最為常見，尤以李唐王朝統治的核心區域——陜西、河南為最，應該是最常使用的擺放方式。

伴隨1對鎮墓獸出土的通常是1對武士俑或天王俑，其與鎮墓獸在各個墓葬中位置的擺放也不盡相同，筆者將其歸納為以下幾種：鎮墓獸在武士俑之前、位于二武士俑中間和武士俑之后，置于甬道龕內的鎮墓獸通常位于武士俑的西側。以鎮墓獸位置在前為多數，見于河南、陜西、山西、遼寧等地，但其它情況還沒有少至可以忽略不計，他們在數量上雖不如前者，卻也出現在河南、陜西等地，在統治中心地區尚存如此多樣化，可以相信其它地區或由于受中原文化影響稍弱，或由于自身民族、風俗方面的因素，有可能存在更多的擺放方式。在進行歸納、統計的過程中，筆者發現，唐代鎮墓獸與武士俑、天王俑的數量、組合并不全如以往認為的“2＋2”方式（即鎮墓獸與武士俑或天王俑成對出現），因這些鎮墓獸所在墓葬并未遭盜擾，故不存在劫掠、損毀與流失的情況，這里面似乎蘊含著更多、更深層的信息。針對這個問題，筆者將撰文另述，在此暫不縟述。

綜上所述，唐代鎮墓獸的使用經歷了一個由僅限統治階級到逐漸向庶民開放的過程，其間僭用屢見不鮮。在墓葬中，鎮墓獸通常擺放在墓室口，朝向墓門；與武士俑或天王俑之間的擺放關系沒有形成定式，擺放相對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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