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內特爾福德(Rex Nettlefof‘d)是一名歷史學家、政治孛者及社會評論家他是牙買加西印度大學的榮退副校長,同時擔任牙買加國家舞蹈戲劇公司藝術總監他的著作包括《鏡子》(Mirror)、《鏡子:身份》(Mirror Identity)、《牙買加的種族和抗爭》(Race and Protest in Jamaiaca)、《牙買加舞蹈:復興與延續》(Dance Jamaica Renewal and Continuity)、《牙買加國家舞蹈戲劇公司1962—2008》(The NationalDance Theatre Company of Jamaica 1962—2008),以及《內外伸展:來自加勒比海地區的聲音》(InwardStretch Outward Reach: A Voice from the Caribbean)
對于被稱為“第三世界”或“發展中世界”的全球三分之二的居民來說,民族文化身份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議題。在大多數生活在后殖民地國家的人看來,精神的去殖民化是他們不斷進行的對尊嚴、自尊、地方歸屬感和目的感的探尋的一部分,而這種探尋常常能在創造性想象力的實踐中找到答案。
創造性想象力的實踐成果是文化藝術作品,尤其體現在文學、視覺及行為藝術領域。此類實踐保障個人得以自強,并保證整個社會在世界范圍內被認可及獲得相應地位。在新的全球化的世界秩序下,在今日知識經濟推動的社會經濟、政治和文化發展中,這一現象賦予了意象和創意藝術極大的重要性。這無疑決定了藝術在教育中的強制性的核心作用,而教育本身退動了21世紀知識經濟的發展。
在一篇發人深思的有關加勒比海地區渴求獨特性的文章中,出生于圣盧西亞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瑟·劉易斯(Arthur Lewis)爵士寫道:“沒有創意藝術的社會是一片文化的沙漠。”文中,他總結道:“我想稱贊我們的政治家,他們為中等學校的創意藝術課程投入了更多的資金。”而我想補充一點,這些投入也惠及到了初等和高等教育機構。全球化的新世界紛亂蕪雜,需要一定的平衡感,而創造性想象力的實踐及其成果正是解決之道(如同文藝復興時期)。
全球化帶來的世界秩序同質化必然會激起反抗,因為同質性這一社會組織的基本原則顯然是與人類心智與情感的異質性相悖的。在當代,處處可見人們退縮到自我感覺舒適的地帶,在這里不論作為個人或集體,他們都感到安全,遠離受壓制和服從。宗教、語言、族譜和藝術表現等文化的標識成了高調的代言者,要求人際關系中強勢的妥協觀念讓位給多元化和實質的觀念,呼喚能夠讓我們學會共同生活而非僅僅生存在一起的社會形態。在這一點上,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立場一致。
對未來普遍存在的愿景是我們將致力于發展教育,從而讓全球化的世界變得資源更豐富、更具建設性與創意活力。我們很容易推斷出,真正熱愛求知的人必然同等迫切地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何為學之止境?我們將往何處學、如何不斷地拓展——這些不確定性一直困擾著我們,盡管在不論短期或是長期的發展戰略中,我們都承諾將教育作為首要發展工具。顯而易見的是,如果發展中國家想要培養出足智多謀的創造性人才,使其能夠應對全球化世界(這一世界正經歷著通信技術革命和世界觀及世界秩序的快速變化)帶來的種種挑戰,那么它們必須在發展中社區大力發展教育。發展中國家的大學正在受到威脅;如果它們僅狹隘地把教育與特定的工作或技能聯系在一起,而不觸及想象力藝術,并且忽視這樣做將意味著什么,那么在不遠的將來這些大學將有可能變得毫無用處。
在關于藝術教育對21世紀人類發展的作用這一全球討論中,加勒比海的英聯邦國家占據了一席之地,并且做好了討論的準備。不過,加勒比海國家(多為發展中國家)因為自我懷疑和缺少信心,仍然傾向于追隨北大西洋地區過去、現在和未來可能采取的做法,因而在該領域的自我探索和試驗方面,往往要落后一個時代。其實,除了可以參考歐洲的做法,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先進經驗可以汲取,我認為UNESCO有必要牢記這一點,并鼓勵他人也牢記這一點。
在一份遞交給UNESCO的報告中,雅克·德洛爾(Jacques Delors)領導的歐盟委員會稱,支撐教育的四大支柱是學習知識、學習做事、學習做人和學習共同生活;作為世界的一部分,加勒比海的英聯邦國家應當支持這一概念。“我們應當有計劃地學習,使個人能通過充分發揮自身能力獲得發展。由此,教育的概念將在時間和社會空間上放大,與‘活到老學到老’的觀念相一致。”:我們認為教育發展和文化現實之間,即教育和孕育文化的社群之間存在著一道鴻溝,而“活到老學到老”的觀念正與此密切相關。
我們應著重考慮的一個方面是如何將特定的教育帶給我們的民眾,通過這種教育,他們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從自身利益出發做出決定,并且他們的所作所為與一個物質貧乏但人力資源充沛的國家的需求相一致。這樣的教育才能讓民眾繼承那些開墾土地、穩定社會的前人所遺留下的遺產:獨立、自給自足、自發,以及協調一致共同發展的集體行動力。
我們不可忘記,某些人類價值觀必須在人類社群中培養和保持,例如個人尊嚴和責任心、選擇加入社群的自由意志、機會均等的觀念,以及對美好事物和文化身份的追尋。所有這些都可以通過教育和藝術來實現。
許多發展中國家仍拒絕將藝術視作教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一頑固想法存在于政府機構和教育行業中。盡管很明顯,不少人對生命和生存進行了有價值的思考,并將他們的創造性想象力付諸實踐,以使歷史經驗和生存現實更為輕松,而非深陷于一成不變之中。換句話說,就是賦予生存現實以意義。我們顯然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方法,并且已經能夠將行動擴展到加勒比海及以外更廣泛的社群當中,而其中大部分的功勞歸于我們的藝術家。加勒比海英聯邦國家的藝術家資源較為豐富。我們的文學家用英語這一共同語言進行溝通和探討;而法國殖民地的共同語言是法語。
盡管我們也有經濟學家和規劃師,但只有藝術家才能深入發掘我們的痛苦與潛能。他們創造詞匯、音樂、運動、神話、句法和諷刺藝術。他們的創造為貨幣主義者和底線鼓吹者帶來了現金和寶貴的外匯,但這些人卻堅持不把藝術看作對發展有貢獻的同等產品,反而視其為自我沉溺的行為,并不能為人均收入(國民生產總值或國內生產總值)做出貢獻。在聯邦國家,凡此看法發生改變的地方,那里的各級教育就會進發出活力。
當世界步入新的千年時,我們需要聆聽那些個人或集體文化活動家的教誨。如果缺乏新的探索多元文化世界的宏大愿景,缺乏新的自我認知能力以及支撐新生活方式的方法,那么我們的安全無法得到保證。這不僅僅是發展中的加勒比海地區或美洲所面臨的情況,整個世界亦如此。目前,全球正經歷著一個典型的轉變,而藝術在重新定義和塑造社會文化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來自發展中國家的作家德里克·沃爾科特(Derek walcott)將歷史定義為“并非紀念碑上的文字、帝國的統治慶典或游牧部落羞辱人性的記錄,而是一個關于個人、文化及終極意義的自我救贖與自我認同的故事。”他在西印度大學的停留顯然磨礪了他的見解。他的言論是規劃師和教育執行者對21世紀的傳承者能做的最好的使命陳述。
在加勒比海地區,正是創意藝術家的存在及其想象力和才智的實踐,促成了一個運轉良好并真正多元的社會。在這里,人們確確實實是在共同生活著,而非僅是形式上的共同生存。這樣的社會源自非洲人、亞洲人和歐洲人在異邦的相遇,進而得到加勒比海傳統的熔煉,最終融合為美洲的傳統。我將之稱為多重社會,因為這里有交織的文明,就像地中海文明融會了古埃及、古希臘和古羅馬文明,以及非洲人、猶太人和南歐人在異國土地上共同創造的伊比利亞文明。人們常說,自從將猶太人和摩爾人驅逐出境的那一刻起,西班牙就失去了知識階層和想象力。直至最近,美國所做的最不像美洲國家的一件事便是否認自身為一個交織的文明。在這一奇怪的現象上,代表了交織文明的巴拉克·奧巴馬正在對抗美國,在此過程中,必將涉及到紛亂蕪雜、交織文明的世界所衍生出的心智和情感。
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創造性想象力的實踐讓我們理解到,自克里斯托弗·哥倫布從伊比利亞半島海岸啟航后的五百年,我們如何“成為”今日的我們,如何名副其實地在整個美洲創造出了新的民族,以及看待事物和獨特性的新情感,從而為人類的發展做出了貢獻。
在所謂的當代藝術家中,最優秀的那些人能坦然接受自身為前人的創造物,是近代歷史“有意的意外”誕下的有質感、復雜且專注的后代。正如加勒比海聯邦的藝術家德里克·沃爾科特、愛德華·“卡姆”·博列維特(Edward‘Kamau’Brathwaite)和喬治·拉明(George Lamming),以及肯尼亞的恩古吉·瓦·西安戈(Ngugi waThiong’o)、南非的納丁·戈迪默(Na-dine Gordimer)、尼日利亞的奇努阿·阿奇貝(ChmuaAchebe)和印度的阿蘭達蒂·洛伊(Arundhati Roy),所有這些人都讀過莎士比亞、馬洛、狄更斯、巴爾扎克、塞萬提斯以及歌德的作品。這一事實賦予加勒比海人以孕育新情感的獨特知識,它并非像《創世記》里記載的那樣源于虛空,而是源于相異的文化中迥然不同的元素。所有這些都值得頌揚,而非自我否定、自我輕視或自我懷疑。
藝術可以做些什么?它可以幫助人類從污濁中解脫出來。最終,力量來自于我們所有人,我們能用自己的語言定義自身,繼而基于這些定義向前邁進。藝術的創作過程就是一種前進方式,而不是逃避現實者躲人唯美的或日出日落的虛幻世界中;它是前進的一種形式,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舒適的空間,在這里我們可以進行自我更新,而無需否認我們仍在前進。
在這方面,所有的文明都有自己的方式。在東方,日本俳句說:“成熟果實墜落的地方,會長出更多的樹木。”成熟時即瓦解時,但即刻又迎來重生。非洲班圖族的一句古話說得好:“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對逝者、活著的人和未出世的人的體現。”而藝術家正是將這一重生、更新和延續的循環用于了創作。顯然,這保證了生命的延續。這就是我們這些現實生活中的加勒比海人的看法。
(張磊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