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棉襖

魏　鵬

從學校一踏入社會，就有人說我性格內(nèi)向。這種評價說不上是褒，但也夠不上是貶，我倒覺得挺貼切的。無非是指我不愛出風頭，樂于沉默，能夠享受寂寞的個性吧。我是這樣理解內(nèi)向這個詞的，詞典上肯定有更確切的說法，但我從沒有查過。

不過，我在自我解剖時，會追憶自己是怎樣形成這種內(nèi)向性格的。每次追憶，都會覺得這與我小學時穿過的那件花棉襖有關。

那是一件藍底白花的小棉襖，襖面仿佛是紗布染的，但那經(jīng)緯要比紗布密些，與洋布比起來，又好像松多了。不知母親是在哪里買的又好看又便宜的料子。

花棉襖最先穿在大姐身上。那陣子，我們家的天空特別晴朗，好似花棉襖帶來了吉祥。第二個穿花棉襖的自然是我的二姐。輪到我穿時，花棉襖已被姐姐們穿得很舊了，胳膊底下都露出了棉絮。也許是那幾年我長得較快吧，記得有一次趁姐姐們熟睡了，我偷偷地穿過花棉襖，穿在身上很敞，兩只肥大的袖子把我的手都遮嚴了。當我不得不穿那件花棉襖時，花棉襖好像是變小了，緊緊地束住了我的上半身，而兩只胳膊也明顯地短了許多，想袖手取暖都很困難。

那時，學校里的男生一般是不穿新衣服的，大概是穿新衣服的學生太少，顯得特別刺眼。一旦有哪個男生穿了件新衣服，全班的同學都會議論紛紛，仿佛脫離群眾似的，誰也看不慣他的與眾不同。有一個學生的母親，省吃儉用為他做了條新褲子，他死活不愿穿，到小學畢業(yè)時，那條褲子已小得穿不上了。還有，就是男生不穿女生的花衣服。為了讓我穿上花棉襖上學，母親就用學生藍小褂把花棉襖籠起來，遠遠看去，誰也不曉得我穿的是件花棉襖。

但是，我時刻記著自己穿的是件花棉襖，因此我怕到教室外做操，也不喜歡體育課，各種游戲活動都不敢參加。因為那種又伸又屈的動作，會使我的學生藍小褂變短，一短，就會露出小棉襖上的花瓣來。一旦露了出來就會成為全班的新聞，同學們會笑我家里窮，穿姐姐穿過的花棉襖；會說我臭美，用花衣服打扮自己；會拿我尋開心，說我男女不分……想想看吧，說什么的都有，人言可畏啊！雖然那時我還不懂什么叫人言可畏。

到了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說什么我也不愿穿那件花棉襖了。母親就把襖里的棉絮和其他棉衣里的棉絮一起加工成棉被，襖面剪成布鞋樣，納成了鞋底。

如今走在大街上，也常看到一些年輕人不肯穿新衣服，好好的新衣服非要打上幾塊補丁才穿，要的就是那種磨損的、破舊了的感覺。有的小伙子不僅留著女式的發(fā)型，還要穿著女式的衣服，弄得紅紅綠綠，一身的花朵。我那件花棉襖如果還在的話，穿著它招搖過市，一定像濟公似的酷絕了。

扯遠了，言歸正傳。我老是覺得我性格內(nèi)向與那件花棉襖有關，小時候穿著它只覺得束縛住我的身體，其實它像枷鎖一樣，也束縛住我的靈魂，使我說話、做事、想問題打不開思路，放不開手腳，延伸下來，可不就形成了我內(nèi)向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