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國明
曾經看到一家報紙的宣傳語:“有新聞的地方就有我們”。但是,我們必須承認的一個事實是:在國際新聞報道的領域中,常常是有新聞的地方沒有中國媒體的身影。中國媒體的國際報道往往只是西方跨國媒體報道的“二傳手”。
近來,加沙戰火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但是中國人了解加沙戰況的全部資訊卻幾乎都來自西方媒體。再往前追溯,中國媒體關于全球金融危機的報道,充其量也只是在西方媒體報道基礎上的編輯。這種情況由來已久。沒有第一手報道,沒有我們站在新聞第一現場發出的聲音,這意味著什么呢?往淺里說,這是我們國家傳媒軟實力還不行;而往深里說,這實質上是聽由中國人的頭腦被西方媒體“格式化”——至少在國際新聞的認知方面,情況是這樣。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現在所面對的世界是媒介化了的社會。大約70多年前,美國著名專欄作家、輿論學者李普曼在其名著《輿論學》一書中指出:大眾媒介時刻在向人們構建“擬態環境”。換言之,現代社會越來越巨大化和復雜化,人們由于實際活動范圍、精力和注意力有限,不可能對與他們有關的整個外部環境和眾多的事物都保持經驗性接觸。在超出自己親身感知以外的事物,人們只能通過各種“新聞供給機構”去了解。這樣,人的行為已經不再是對客觀環境及其變化的反應,而成了對新聞機構提示的某種“擬態環境”的反應。“所謂‘擬態環境也就是信息環境,它并不是現實環境的‘鏡子式再現,而是傳播媒介通過對象征性事件或信息進行選擇和加工、重新加以結構化以后向人們提示的環境。”然而,由于這種加工、選擇和結構化活動是在一般人看不見的地方(媒介內部)進行的,所以人們通常意識不到這一點,往往把“擬態環境”作為客觀環境本身來看待。
在這種由媒體構建起來的“擬態環境”基礎上,媒體決定人們關注什么問題,決定人們從哪種角度看待問題和用什么邏輯來分析問題。甚至在塑造人們的態度和觀點方面扮演重要角色。因此,當我們缺失新聞來源“第一手”的把控能力時,便在相當大程度上失去了社會議程設置的能力、失去了對事件的解釋權,并且最終讓我們的人民無奈地接受西方媒體影響力的“格式化”。我們所看到的世界只能局限于西方媒體構建的“擬態環境”范圍內。
問題的關鍵還不僅在于人們的認知層面。認知上的誤導往往會進而導致“自我實現預言”的社會效應。有一個例子可以很清楚地說明認知出現偏差可能導致的后果。上世紀30年代美國大蕭條時期,一家經營狀況良好的銀行某一天偶然聚集了較多的人提款。于是有人據此做出一個判斷:這家銀行的經營出了問題。這本是一個虛假的情境定義,但卻在儲戶中流傳開來。結果,大家爭先恐后地提款,致使這家銀行真經營不下去了。由此看來,被別人控制著第一手信息有時候可能是危險的。
處于崛起進程中的中國比以往更需要了解關于外部世界的真相。我們并不排斥西方的社會分析邏輯,但我們更需要一種基于東方文明和智慧的思想方法。所有這一切,當然并不全部負載于媒體,但是,“有新聞的地方就有我們”,這是我們了解世界真相至為關鍵的第一步。▲(作者是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
環球時報2009-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