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農民工就是善待我們自己

鄧聿文

經濟危機對普通民眾來說，最擔心的恐怕就是失業。如果哪天飯碗突然不保，不僅自身的生活水準大受影響，假如恰巧還是一家之主，整個家庭都將因此而陷入困頓之中。而在中國，最可能于危機中失業的，是那些背井離鄉，到繁華都市里辛苦求生的農民工。一則是因為他們人數龐大，可替代性強；二則是因為他們所擁有的技術和資源有限，從而抵御危機的能力也有限。

正是由于存在這種對失業的恐懼感，那些返鄉回家過年的農民工，這個年也過得不踏實。據報道，為了能保住工作崗位或者找到新的工作，從年初二開始，就陸續開始有人趕往廣東等地。到了大年初四，大批扛包拎箱的外來農民工，更已經浩浩蕩蕩地出現在廣州火車站的廣場上了。各種信息表明，今年就業形勢比以往要嚴峻得多。去年第四季度，中國經濟滑落到7%以下，為最近7年之新低，去年全國有超過60萬家中小企業倒閉，僅廣東省1到10月就有15661家中小企業倒閉。大量企業倒閉或停工，令2０００萬人失業，造成一股農民工返鄉潮，占到1.3億外出務工的農民工的15.3%。

在我國農民的收入結構中，45%為外出務工的非農收入，農民新增收入中，又有70%來自非農務工增收。可以說，農民工外出就業形勢的不利狀況不僅給農民增收帶來很大困難，導致農民平均收入下降，而且，不斷增長的返鄉農民工人數因為農地的有限性也極可能引發沖突，導致社會動蕩的危險程度加大。一些勞動力輸出大省的地方勞動局表示，大批勞動力返鄉，既沒有文化又缺少技能，社會動蕩因素會突然增加。

但如果以為在經濟危機中受到傷害的只有農民工及其輸出地，則大錯特錯。事實上，既然都在同一個社會生態系統中，在同一條生存鏈上，當遭受這場歷史罕見的金融危機沖擊時，就沒有人能成為“幸運者”。因此，面對這場危機，我們必須同舟共濟，共克時艱，并在這一過程中，特別要善待農民工。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受到危機的傷害最深，也是為著中國的未來著想。想想看，如果沒有1.3億的農民工日日夜夜地服務，我們的城市、工廠及社會如何運作？改革30年來，中國之所以能夠創造經濟增長的奇跡，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這些在城市卑微生存的群體，是他們承受了改革、社會轉型和經濟發展的大量成本，對外向型經濟突出的沿海地區來說，這點尤其明顯。

要有效應對眼前的這場危機，就必須對危機的原因作出恰如其分的分析。美國金融危機之所以能對中國造成如此大的影響，根源在于中國長期奉行的高積累低收入政策導致內部結構失衡，消費疲軟，從而不得不依賴投資和出口。這種出口導向型的經濟結構對一個大國經濟體來說，只適合特定時期，而不能長期奉行。久之必然會出問題。從這一角度看，美國金融危機雖然對中國的出口造成了很大打擊，但充其量只起到點燃中國經濟衰退導火索的作用。中國經濟的問題根子還在自身，是我們內部的經濟結構不合理，而結構的問題又在于分配體制。

簡言之，要盡快使中國經濟走出衰退的困境，并長久避免外部經濟的劇烈波動，須將經濟發展的重點轉向以內需為主。提振內需則必須擴大消費，擴大消費就必須改變我們的分配結構，它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在社會資源的分配上，加快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化程度，讓包括農民工在內的社會弱勢群體都能享受到國家更多的公共服務；二是在收入分配上，扭轉目前勞動力過于廉價的局面，提升勞動力的價格水平。這是解決中國經濟失衡同時也是維護農民工權益、提高農民工待遇的根本辦法。

但分配結構的改善涉及到復雜的利益博弈，因而是一個長期的趨勢。善待農民工，既要著眼于長期問題，更要解決眼下十分棘手的問題，即就業。而解決就業的方式，除了國家在基礎設施的投資中吸納一部分農民工就業外，最能為他們提供就業機會的，是在一些地方領導眼中不入流的個體、微型和中小企業，特別是勞動密集型的服務業。

扶持中小企業發展，以使它們招收更多的人就業，當前可重點采用財政貼息的辦法。國家應該規定，對中小企業招聘失業人員，按照招聘人數多少，給予相應銀行貸款的利息補貼。對于返鄉創業和在城市創業的農民工，則可采用給予其創業項目貸款提供貼息的服務。而對于找不到工作的農民工，可采取大規模帶薪培訓的辦法，以提高他們的謀生技能。假如每個農民工在培訓期間每月能得到政府1000元的補助，一年也就是1.2萬，培訓500萬農民工，政府只需拿出600億資金，這筆錢完全可由中央和農民工輸入地政府共同出資。而它的效益則是多方面和長久的，既可解決大部分農民工的失業問題，又拉動了消費，同時還為以后的產業升級儲備技術工人。

在中國，怎樣善待農民工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問題。他們不僅需要就業，需要收入來養家糊口，也需要得到城市的其他群體的尊重，需要平等。越是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我們越要善待他們，善待他們其實也就是在善待我們自己，沒有他們超額的付出，我們今天就得更多付出。（作者系中央黨校學者，知名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