厐思純
刺客,不僅是一個客觀存在。有時還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歷史的進程。以今天之眼光去認識歷史上這些人物的本來面目,對建設和諧社會無疑會有好處。
刺客早在我國春秋戰國時期的史冊中就有記載。刺客的出現,沖破了傳統政治的道德標準,豐富了政治斗爭的形式,為政治人物進行政治斗爭增加了對付敵人的門徑。每當風云變幻之時,政治爭斗難解之際,這些被“養蓄”的“死士”、“殺手”,在主子的派遣下,暗藏兇器,入龍潭,探虎穴,直奔政敵……
刺客大多來自于下層士人與平民。他們得人錢財。替人消災,無主體意識,無是非觀念,無道義原則。他們或受人恩惠,以死相酬;或殺身成仁,為知己者用;或見義勇為,不愛其軀。當然,也有極少數是舍生為國,殞身不恤的。
曹劌就是一著名刺客,其名始見于《左傳》與《谷梁傳》,西漢史學家司馬遷撰寫《史記·刺客列傳》時,采《戰國·齊策》,稱曹劌為曹沫。提起曹劌的大名,大凡讀過《曹劌論戰》這篇古文的人,無不欽佩其對戰爭中鼓舞士氣所起到的作用,以及把握戰機的精辟分析,無疑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魯莊公九年(公元前685年),齊國內亂,公子小白與公子糾逃亡他國。魯國接納了公子糾與管仲,而公子小白偕鮑叔牙投奔莒國(今山東莒縣)。魯莊公親率戰車三百乘,護送公子糾人齊。公子小白搶了先機,向莒借得兵車百乘后,迅速歸國,登上王位,號稱齊桓公。然而莊公不死心,仍想使公子糾取代桓公。是年秋,魯、齊之師戰于乾時,魯師大敗,莊公僥幸逃歸。隨后齊國逼迫魯國殺害公子糾。囚禁管仲。之后,在鮑叔牙的斡旋下,桓公赦免了昔日管仲射其帶鉤之罪。桓公在與管仲的傾心交談中,極其欽佩其對內政外交、軍事錢鹽、選賢與能、愛民之道的精辟見解,感到“字字投機,全不知倦”,欣喜之余,拜其為相。
魯莊公十年(公元前684年),齊軍大舉進犯魯國。正在魯國上下忙著準備迎戰之時,一位名叫曹劌的普通士人請求莊公接見。
曹劌的求見令莊公大為吃驚。在其心中,卑賤者是毫無識見的。為了贏得禮賢下士的好名聲,莊公勉強接見了曹劌。曹劌剛進入,其高大魁梧的身材,孔武有力的形象立即吸攝住莊公的目光。入座之后,曹劌侃侃而談,從容不迫,更令莊公大感新鮮。當曹劌問及魯國憑借什么來抵御齊師的進攻時,莊公告訴他:“我所享受的衣食,必分賜臣子與親屬,不敢獨自享用。”曹劌聽后并不認同,直截了當地說道:“這些小恩小惠僅僅是你身邊的人能夠享用,而廣大的人民卻享受不到。正因為如此,人民不會支持你。”莊公聽后不以為忤,隨即夸耀自己的虔誠,他這么說道:“大凡祭祀用的牛、羊、豬、寶玉和絲綢等物,有規定的數量,對此我從來不敢擅自增加;每當向神和祖先禱告時,我極其虔誠恭敬,不敢以虛假的言辭相欺騙。”曹劌認為:“對神和祖先的禱告再虔誠,再恭敬,這僅是小的信用。如果僅僅對神和祖先虔誠、恭敬,而忽視對人民要誠信和不關心他們的疾苦,那么神也不會因此而保佑你的。”莊公聽后有些沮喪,曹劌見狀,立即將話題轉向治理政務上,這下得到了較為滿意的回答。莊公回答道:“大小不等的訴訟案件,我雖然不能徹底調查清楚,但一定要處理得合情合理,使雙方心服。”曹劌認為莊公基本上是忠于職守的,僅憑這一點就能獲得人民的支持,也就有力量對敵作戰了。為此,他懇切請求莊公愿隨行參戰。莊公見其有識見,有勇力,于是欣然邀其同乘一輛戰車。齊、魯之師戰于長勺,于是有了《曹劌論戰》的精彩演出。
齊桓公長勺之戰大挫后,深悔不諳兵事,于是將國政委托管仲管理。經過三年的勵精圖治,齊國實力大增,與魯國再次爆發了戰爭。魯莊公十三年(公元前681年),莊公任命曹劌為統帥,率兵迎擊齊師。然而齊強魯弱,曹劌亦不像長勺之戰時那么走運,在與齊軍的三次遭遇戰中,均以失敗告終。令曹劌備感欣慰的是,盡管自己損兵折將,使魯國丟失了汶陽之地,但莊公對其一如既往。深信不疑。
當齊軍逼近魯國邊界時,莊公無奈以割地向齊求和。齊、魯決定在柯(齊地)訂立和約。莊公臨行前問道:“群臣誰愿意隨我參加會盟?”曹劌請求同往。莊公猶豫地說道:“你三敗于齊,不怕齊人笑話嗎?”曹劌說:“只因為恥于三敗,所以我愿意隨您前往,借此雪恥。”莊公問其如何雪恥,曹劌回答道:“君當其君,臣當其臣。”如此含糊其詞的回答。令莊公一頭霧水。
齊國早在柯地筑土為壇,以待魯君到來。會盟之日,桓公將雄兵布在壇的四方,列為方陣,旌旗招展,劍戟林立,場面非常壯觀。壇分七層,層層由壯士把守,戒備十分森嚴,令人望之膽寒。桓公下令:“魯君若到,只許一君一臣登壇,其余之人在壇下屏聲靜氣呆著。”
是日,曹劌內穿堅甲,手執利劍,緊隨莊公來到壇下。面對四周緊張的氣氛,看到齊國將士仇視的目光,曹劌態度從容,全無懼色,步步追隨著發怵打顫的莊公前行。見到莊公與曹劌來到壇下,擔任儐相的齊臣東郭牙迎上說道:“今日兩君好會,兩相(宰相)贊禮,安用兇器?請去劍!”曹劌瞠目而視。眼眶張裂,嚇得東郭牙倒退了幾步。莊公君臣歷階而上。到了壇上,齊、魯君王相見,相互表達通好之意,三通鼓畢,對香案行禮。正當歃血為盟時,曹劌突然右手按劍,左手抓住桓公衣袖,兇相畢露,如同要吞噬對方似的。管仲見桓公生死系于一線,情急之下,以身擋住曹劌劍刺的方向。壇上的侍衛怕傷了桓公,亦瞠目結舌,不敢動彈。桓公驚魂稍定,囁嚅地問曹劌意欲何為。曹劌惡狠狠地說道:“齊恃強凌弱,奪我汶陽之地,今日請還!”桓公知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為保命起見,便答應歸還所侵占的魯國土地。曹劌見此,丟掉利劍,手捧玉孟跪而請歃。齊、魯兩君歃血為盟后,曹劌“下壇,北面就群臣之位,顏色不變。辭令如故”。威脅解除后,桓公十分惱怒,想賴掉所許的諾言。管仲對此堅決反對,于是告誡桓公:大國君主一言九鼎,分量重,影響大。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必將嚴重損害自己的威信與聲譽,隨之失掉諸侯的信任與擁戴,直接影響到霸業的成敗。這與占領魯國土地的小利相比,孰輕孰重,顯而易見。不如歸還魯國的失地,結其歡好。齊桓公認為此話有理,于是打消了毀約的念頭。
明代小說家馮夢龍對曹劌極為欽佩,譽其為“后世俠客之祖”,并賦詩贊曰:“森森戈甲擁如潮,仗劍登壇意氣豪。三敗羞顏一日洗,千秋俠客首稱曹。”值得注意的是,司馬遷并不認為曹劌是“俠客”,對其作為并不認可。司馬遷認為:真正的游俠,必須具有不失信,不背言,而能救人于患難,助人于窮困的條件,才能當得起“尚義任俠”四個字。而曹劌暗藏兵器。乘人不備,以危及桓公生命的手段來脅迫其就范,這與游俠光明磊落的行徑大相徑庭,格格不入。曹劌開中國歷史上刺客之先河,被司馬遷列刺客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