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的法國文壇,取得了舉世矚目的輝煌成就。司湯達、莫泊桑作為其中的代表,更是在世界文學史上奠定了大師級的地位,在他們眾多的經典文學作品中,“年輕人”的形象占了較重要的篇幅,尤以于連和杜瓦洛更為突出。這兩個“年輕人”既有相同之處,更有明顯的差異。
一、相同之處
(一)不高貴的出身,野心勃勃。
于連出身平民階層,家境貧寒,生活困苦,他的父親是一個唯利是圖的鋸木工場的小業主。他接受雅各賓黨的革命思想,對拿破侖靠自己身佩的長劍做了世界的主人,佩服的五體投地。在個人英雄主義理想的驅使下,他野心勃勃,立志要創一番事業,在世上揚眉吐氣。于連“靈魂深處藏著不可動搖的決心,寧冒九死一生的危險也得發財”。從想進軍界,到下定決心讀神學,直到最后躋身上流貴族社會,無不顯示出勃勃的野心。
杜瓦洛是鄉鎮酒店老板的兒子,出身貧窮,是一個“下等人”,為了實現他飛黃騰達的志向,他曾讀過書,曾服過兵役,當他脫離軍隊來到巴黎時,全無是非善惡之心,成為被金錢和地位的欲望所主宰的衣冠禽獸了。后來他專靠勾引上流社會的女人和搞陰謀在短時期內飛黃騰達,從而獲得巨額財產和令人注目的社會地位,而他的野心也得到了最大滿足。
(二)一副漂亮的外表
小說中這樣描寫于連:“他的兩腮紅紅的,兩目低垂著。他是一個18歲到19歲間的少年,表面看來文弱、清秀,面貌不同尋常。他的鼻子好像鷹嘴,兩眼又大又黑。在寧靜的時候,眼中射出火一般的光輝……”[1]足以見出,這個年輕人長得清秀、英俊,也難怪瑪特尓小姐認為于連是“喬裝的王子”。
小說一開頭,作者就勾勒了杜瓦洛的外形:“挺著腰桿,用出眾的軍人姿態,捏著‘像泡沫一樣在嘴唇上鬈起的胡須,……口里吹著歡樂的小曲,絲光高帽偏在耳朵一邊……”[2]杜瓦洛即使不學無術,也不乏魅力,周圍人稱之為“俊友”。
這兩個年輕人都有一副漂亮的外表,都具有“貴族的溫文爾雅”,頗得上流社會的口味,并常受上流社會女子的青睞,這也成為他們日后向上攀登,最終實現他們自己野心的資本。
(三)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
于連和杜瓦洛都逐漸失去了對自己命運的自主性。在于連身上,還看到思想啟蒙的痕跡,他相信人生而平等,天賦人權,維護人的尊嚴。在杜瓦洛那里,則更深地了解到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競爭的殘忍、文化的墮落、惡棍的勝利等,整個資本主義社會像腐爛的獸尸,整個世間都變為物欲的交易所。
他們作為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必將反映著主流社會的悲歡離合、人情冷暖和價值取向。這兩個人物形象共同象征了從文藝復興到二十世紀,人的形象的逐漸渺小,從精力旺盛、雄心勃勃到麻木、平庸,最終演變為病態、丑惡、頹廢。這種轉換發展也和西方文學由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向現代主義的轉軌流變相吻合。
二、相異之處
作為十九世紀法國文壇具有代表性的兩個“年輕人”形象,于連和杜瓦洛有著某些相同之處,但更多地表現為差異。
(一)個人學識修養不同
于連學識淵博,狂愛讀書,一位叔伯在臨終之際,留給他一部盧梭的《懺悔錄》和一部拿破侖的《圣海侖島回憶錄》,于連如饑似渴地閱讀這兩部作品,他的心靈也從中受到了啟發。他善于思考,精通拉丁文,記憶力超強,于連的全部本領在于他懂拉丁文的《舊約》,他把《舊約》全部熟記了,見人就背誦,必要時可以從最后一句開始,倒背回去,一直背到第一句。這些學識令他得到了所有人的嘆賞,也是他受到青睞的又一重要資本。
而杜瓦洛則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他喪盡天良,一心只想發橫財。他的飛黃騰達,并不是由于他過人的學識,他踏進報館時,連巴爾扎克的作品也沒讀過,老板要他寫的第一篇稿件,就是他請管森林的妻子瑪德萊茵替他編造出來的。“只是”這東西在杜瓦洛心目中本來就一錢不值,他一向認定自己的前程將用投機冒險來取得,而且自以為比周圍那些大人物更有才能。與于連相比,杜瓦洛可謂無任何學識修養,但這并不妨礙其向上攀登的速度,他在人情世故、交際場合中左右逢源,有勇有謀,甚至贏得了老板等上流政客的信任,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二)個人性格不同
于連善良、怯懦,有著高傲的自尊和強烈的自卑,他是一個矛盾體。于連不是利欲熏心者,不唯利是圖,不見利忘義,他有自己最高的目標——“事業”和“榮譽”。他想干的是拿破侖式的建功立業,而不接受平庸的發財致富方式。他有高傲的自尊心,他蔑視為了金錢什么都干得出來的富有的德·瑞納先生。當他知道被德·瑞納先生聘為家庭教師時,他所關心的是和誰一起吃飯,是和主人一起吃飯,還是和仆人一起吃飯。于連說:“如果讓我和仆人一起吃飯,我寧可死掉。”[3]他所關心的首先是自己做人的尊嚴。但他的這種自尊心背后掩蓋著相當嚴重的自卑。由于自己出身比較低微,所以他的這種自卑表現得相當明顯。這種高傲的自尊和強烈的自卑的矛盾也表現在他在花園喝茶時從不小心碰到德·瑞納夫人的手到最終將其緊緊抓住的整個心理過程。
于連又具有強烈的階級意識,他對于上層社會的貴族和資產階級所給他的侮辱和損害,懷著深刻的仇恨。他相信如果他能建立一番偉大的事業,那將是他對貴族、僧侶和資產階級的三位一體的反動勢力進行報復的最有效的辦法。足見于連有著強烈的反抗意識,愛憎分明。于連終其一生,都保留了自己的人格尊嚴,保持了自己人格的獨立,他盡管是孤獨的,但他是獨立的。
而杜瓦洛則是狡詐、自私自利、狠毒貪婪的流氓、騙子,在他身上,更多的表現出了“動物”特性,寡廉鮮恥地索取,不擇手段地掠奪。杜瓦洛的任務是征服女人,他的人生觀是“勝利屬于大膽的人,一切的一切無非自私自利,自私自利地追求功名,追求財富。”他的人生追求蛻變為“誰敢擋在我前進的路途當中,就得小心些,我是從來不知道寬恕的。”其兇狠狡詐可見一斑。扭曲變形的人性,杜瓦洛和瑪德萊茵關于沃德雷克遺產問題的斗爭,更集中表現了杜瓦洛狠毒貪婪的個性。
杜瓦洛對資產階級是妥協、卑躬屈膝的,不斷地迎合資產階級的需要。日益墮落的資產階級、金融壟斷集團為了控制和操縱國家的政治經濟,總要物色一批精明強干的幫兇;于是杜瓦洛越是卑鄙無恥,越是兇狠狡猾,就越能得到資產階級政府和金融寡頭的賞識。他的飛黃騰達之路,充分說明他既是社會腐敗的產物,又是資本主義社會各種罪惡的制造者。
(三)對愛情或女性的態度不同
于連和杜瓦洛實現個人飛黃騰達的道路,幾乎都利用了愛情,利用了女性。但于連在利用這一層面上,更高了一籌,他還有自尊、真愛。拿他和德·瑞納夫人的愛情來說,其實于連在和德·瑞納夫人的關系中找到了真正的愛情,可是在當時不合理的社會中,他的幸福是沒有保障的。貧富的懸殊、階級的對立、封建道德觀念的束縛和教會黑暗勢力的猖獗使于連遭受到種種的磨難。德·瑞納夫人對他的愛情又時常被他的階級自尊心和宗教信仰所淹沒。上層社會輿論的壓力和教會保全名譽的企圖迫使于連不得不懷著痛苦的心情離開德·瑞納夫人。然而,無論在什么地方,于連始終在自己的心靈深處珍藏著那唯一能給他幸福的德·瑞納夫人的愛情。這種污濁之地上的一絲純潔、真愛讓人動容。
而杜瓦洛對待愛情和女性,純粹是玩弄、利用,毫無真愛可言。他誘惑女性不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粗俗下流的情欲,更是利用女人作為晉升之階,以獲得金錢和地位,不管是妻子還是情人,他都視之為自己升遷和發財的工具,一旦對他向上爬無用,立即棄之一邊,其無情、卑鄙凸顯無遺。
(四)不同的結局
以上種種的不同,也造成了兩個“年輕人”命運結局的不同。
于連是王政復辟時期受壓抑的小資產階級青年的典型形象,他最終的命運是被判死刑,個人反抗的最終失敗。
而杜瓦洛卻一路高升,并與老板的女兒舉行了豪華的婚禮,這是具有多么大的諷刺意味。他們命運的不同結局是一個社會的悲哀,更是時代的悲哀。
以上,對于連和杜瓦洛這兩個“年輕人”的形象作了比較分析,雖然不夠全面,但足以說明兩者所具有的社會象征意義。作者通過對這兩個人物形象的集中描寫,深刻地揭露了當時法國社會的現實。就我個人而言,我更欣賞于連,他身上有值得稱道的一面,他更真實。
注釋:
[1][3]均引自徐葆耕.《西方文學十五講》.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2]引自《外國文學教學參考資料》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
參考文獻:
[1]徐葆耕.《西方文學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2]《外國文學教學參考資料》[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
[3]《外國文學題庫與簡答》[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
[4]張文哲.《人本理性王國的覆滅》[J].山東教育學院學報,2000,5。
馬興凱,長江大學文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