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科技大學的人才觀

倪明選

1引言

大家下午好。很高興有機會與大家探討人才的培養與評估。最近我參加了多個與教育有關的研討會，這個話題是大家關心和關注的。我在美國教書20多年，我們系(密支根州立大學計算機科學與工程系，全美計算機系排名大約50明左右)從來沒有被官方或非營利機構正式評價過。我于2002年來到香港教書，香港政府每6年做一次評估，不是評估教學，而是評估我們研究的水平，決定未來6年發給我們多少研究經費。港科大計算機科學與工程系于2004年第一次由香港工程師學會做教學評估，得到很高的評價，對評價高的學系評估是每六年做一次，中國計算機學會后來也派代表來觀摩香港工程師學會教學評估。

說到人才培養，我們訓練博士生的時候教他們怎么做研究，很少教過他們如何做個老師，因為很多博士畢業后并不會到學校做老師。很多人認為教學比研究簡單得多，實際上做一個好的老師并不簡單。如何訓練一個年輕老師做一個好老師，是很有意義的。在人才培養與評估方面，每一個學校都應有自己的定位與方向，人才培養與評估應該與學校的定位和方向掛鉤。

2香港科技大學簡介

港科大創校于1991年10月。創校之初就定下了做一流大學的要求。截至2007年8月，共頒授33,608個學位，包括工學院、商學院、理學院，人文社會學院，共4個學院，17個學系，社會學系和人文學系兩個學部及一所研究院。其中，2/3為本科生，1/3為研究生，20%為非本地學生，教員461名，來自24個國家。100%具有博士學位，超過一半來自海外，其中三分一來自北美，多在歐美著名學府有豐富的教研經驗。最近London Times給我們學校的世界排名是39名。

計算機科學與工程系本科生有400名，研究生150名(博士120-130名，碩士30-40名)，40位老師來自8個國家，是一個小的聯合國。從全職教師陣容來講，計算機系有40位老師，全美國不超過20個。我們系的研究情況偏重6大研究領域，包括：人工智能(在數據挖掘與機器學習應是世界知名)、計算機視覺與圖形處理(全世界排名應在前五名)、數據庫(全世界排名應在前十名)、網絡與系統、理論計算機科學、軟件技術。我們的領域并不做得很寬很廣，但要求在每個領域都做到卓越。

3留住一流師資

能夠做到以上這些，最主要的是吸引并留住高水平人才。需要調動員工的工作積極性，需要適當的激勵，需要提供驅動力，需要合理的獎勵機制。哪些人對整個系的水準提升扮有重要角色？最主要三類人。一個是老師(教學、研究、管理)，一個是研究生，一個是本科生)。

港科大創校時就有一句名言：“一流人才招聘一流人才，二流人才招聘三流人才!”我們招聘最好的高素質教師，創校之初到北美高薪聘請一些資深有豐富經驗與學術地位的教師，打下良好的基礎，后來優先選擇年輕老師。如何招聘好教師？不能僅僅登招聘廣告。應到計算機相關領域最好的國際會議，看有中國背景的畢業生，可能到香港來，請他來，“觀其行，察其言”，花更多時間觀察這個老師，如果他符合我們的標準，我們就會下很大的功夫請他到科大來。

人才招來后，我們會努力營造輕松愉快的工作環境。在一個一流的學術環境，我們提倡學術自由，也包容有性格的老師，但是教師對一流目標的觀點需要達成一致。做領導的必須處理各種學術觀點的沖突，掌控特立獨行的員工是一門管理的藝術。在資源永遠是有限的前提下，明確任務和目標，制定發展策略和評估標準，留住高水平的教師，以在受限制的環境中達到目的。我們鼓勵教師們與國際知名學者成為朋友，在一流的會議上發表論文，參與頂級國際會議，積極參與并組織國際主流會議和國際學術活動，訪問國外的大學和研究組織并安排交流訪問，與國外大學進行正式的合作，這即可以提高教師的素養和水準，也可以成為吸引教師的地方，更可以作為評估標準之一。

在美國和香港，新的博士畢業生來學校先做助理教授(相當于國內的講師)，即可帶博士生。國內是博導才能帶博士生。一個學校沒有博士點，一流老師不會去，沒有前途。我們香港科大任何老師來都可以帶博士生，年輕教師來，先做助理教授，三年合約，二年底評估，然后決定是否再續聘三年，六年時決定是否終身制升副教授，或者辭退。標準清楚，達到具體指標才可以留下來，層層審查，嚴肅嚴格。對年輕老師每年都要評估，他們才知道他必須改良進步的空間。教學、科研和服務方面的目標非常明確。我在數年前定出了第一流的會議和刊物的名單，并要求老師們在第一流的會議或刊物上發表論文，當時推出是有阻力，但現在沒有阻力了，因為教師的研究水平明顯地提高了。港科大是研究型學校，但對教學要求很高，教學、科研和服務都很看重。我在美國評估教師，是動態的。當研究不好時，研究占8分，教學占5分，服務占1分，如此一直做十幾年，把學校抬到前50名，后來覺得教學跟不上了，于是把研究改成5分，教學占5分，服務占1分。在香港，加薪是依據研究4分，教學4分，服務2分(外面的服務和系里的服務)而進行的；升職則以研究為主，但教學必須在平均以上，否則不可以留下。學生上網評價教師不記名，如果不到50分，就會收到警告信，系主任就必須處理。我會要求錄下那個教師上課的影像，請教師自己看，找出問題。很幸運，在我六年系主任任期內，這種事情只發生了一次。那如何處理工作不積極的教師呢？我會不點名批評，但大家都很清楚，他可以具體感受到壓力，管理知識分子也是一門學問。

4學生培養

一流的大學并不只有一流的老師和一流的研究生，更要有一流的本科生。港科大的本科生生源大部分并不理想。香港人不讀科技，第一志愿是商學院或醫學院，讀工學院是較差的學生。后來向大陸招生，香港科大的招生沒有問題，錄取分數線接近北大清華，因此新進學生素質產生兩極分化。好學生嫌教師講得簡單、慢，差點的學生就會聽不懂，造成挑戰。如何解決問題？孔子講，有教無類。將有限的資源極大化利用，把好的學生另外開班來教，很多課加開班。學生進來的時候水平不好，經過三年、四年，讓學生變成可造之材，所以評估學生要看學生畢業后去向。港科大的畢業生，10-15%讀研，85-90%就業。讀研學生是內地學生和香港最好的學生，想就業學生可以做到100%就業。

學生素質影響教學方法。香港原屬英國系統，大學三年，高中多一年預科教育?，F在準備2012年大學改成四年教育，與大陸掛鉤，是個契機。學生入學不選科，先選學院，兩年以后再做選擇，決定自己的興趣所在，美國體制大多也是這樣做的。

我們現在正考慮課程改革，一流的系應該是改革的帶頭者，是人家跟著我們走，不是我們跟著人家走，我們要想我們自己要怎么做。計算機的核心課必修課一般會很多，計算機是基礎，計算機系畢業學生的職業不一定與計算機相關，前途很廣闊。這要求訓練出來的學生知識體系夠廣度，不要太深。所以把必修課從八門減到四門三門兩門，一些課程有基本知識即可。從大三開始深入學習，給學生更多的選擇空間。

研究生是做高深研究的，要有創新想法，這個觀念是進行高質量研究的關鍵。他們是哪些人？他們在什么地方？怎樣才能發現他們？如何培養他們？他們未來之路在何方？創造良好的研究環境和氛圍指導研究生是一門藝術，學生情況各異，教師也各不相同。因此，學生研究與創新能力的培養極為重要。

香港科技大學校長朱經武說，人類社會變化的原動力不是經濟，也不是政治，而是科技。人類最有用的資源是腦力，打造知識型的社會，才能有創新。人類最大的喜悅就是發明，讓社會向前進、愈來愈好。

但研究創新能夠培養嗎？有人說，沒有不成材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對嗎？我不以為然。每個人的天賦是不一樣的，要人盡其才。那么天才壓得住嗎？通才能變成天才嗎？每一個人都能培養嗎？人不是生而平等的。對我們最大的挑戰，在傳統教育下，研究創新能力可能被隱藏。我們教育的方法是填鴨式教書，周末都要上補習班，生活得不快樂。雖然解題能力很好，但創新能力不好。如何激發學生隱藏的研究與創新能力？如何啟發他們去讀一篇好的文章，如何去講一篇好的文章，為什么會有好的想法？我建議給學生更多的空間，鼓勵開放性的思考，養成提問題的習慣，激發挑戰性的本能，采取更活潑的上課方法，尤其是尊重每個人的差異，有選擇地培養學生。

以上均屬我個人的淺見，僅供大家探討和參考，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