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蓮蓮 王家林
[摘 要] 《紅字》乃美國浪漫主義作家撒尼爾·霍桑的代表作品,因霍桑的小說常以英格蘭清教思想文化為背景,且以原罪贖罪為表現主題,從而使得人們往往從宗教的角度解讀他的小說。對于他的代表作《紅字》,國內學者也大多數以宗教的視野進行審視,諸如愛情與宗教的矛盾、人性與神性的沖突、主人公的原罪與救贖等此類相關研究,而其它理論的觀照則相對較少。本文在借鑒其他學者相關研究基礎之上,試從狂歡化理論層面解讀《紅字》。
[關鍵詞] 紅字;狂歡化
在巴赫金的狂歡化詩學理論當中,“狂歡式轉化為文學語言,這就是我們所謂的狂歡化”,這里的狂歡式則是指一切狂歡節式的慶賀、儀禮形式的總和。下文將從《紅字》的體裁、情節結構方面的狂歡化體現進行闡釋。
一、狂歡化的體裁:對圣經的諷刺性模擬
諷刺性模擬不僅僅只出現在狂歡化文學的體裁當中,而是廣泛地存在于各類文學體裁里,但狂歡化文學卻是本能地蘊含著諷刺性模擬。“所謂諷刺性模擬,就是對某一現成的確定對象進行戲仿或笑謔,以取消它的唯一性和自足性,使它相對化。”狂歡化文學通過對史詩、悲劇、神話傳說等嚴肅性體裁的諷刺性模擬,不僅可以達到顛覆權威的目的,而且還可以為文學類型增添活力,產生新的體裁,即它具有否定和肯定的雙重性。
《紅字》講述的是海絲黛·白蘭因犯通奸罪而被罰佩戴紅字“A”的故事,小說雖然充滿了嚴肅的原罪救贖思想和道德倫理說教,但它仍然在體裁上對圣經故事進行了大量的諷刺性模擬。白蘭犯“通奸罪”的事實,被地方官解釋為“肯定是受到了誘惑才墮落的”,這明顯帶有對圣經創世紀中亞當夏娃受蛇的誘惑偷吃禁果而犯下人類原罪的戲仿。兩者的共同之處是人受到誘惑,但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白蘭受到的誘惑是清教思想所摒棄的情欲,而不是圣經中智慧樹上的禁果。在這里,“犯罪”的行為動機被降格為世俗的需求了,即偷吃智慧果的行為降格為男女間的偷情追愛,一定程度上笑謔了圣經中關于人類原罪的思想,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這一諷刺性模仿還具備了強烈諷刺清教禁欲主義的當下性和現實感。此外,丁梅斯德牧師在新英格蘭節日里的布道和示眾臺上的演講,同樣充斥著對圣經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中耶穌布道與山上寶訓的諷刺性模擬。盡管二者同為嚴肅神圣的基督教布道和道德倫理說教,但布道者卻有著本質的不同:丁梅斯德牧師內心充滿世俗情欲、犯有“通奸罪”、虛偽怯懦,而耶穌則是上帝派來人間的圣子,圣潔無比;更不可思議的是丁梅斯德牧師還被人稱為“空中王子”,即魔鬼撒旦。上帝的仁慈博愛思想竟然企圖通過“魔鬼式”的丁梅斯德布道來得到宣揚,這正是對清教布道和壓抑正常人欲的教規條例的強烈戲謔和嘲諷。
《紅字》中,17世紀清教思想文化嚴格控制下的新英格蘭猶如中世紀的歐洲,人們過著兩種迥然不同的生活,一種是常規的、嚴肅的生活,是“充滿了恐懼、教條、崇敬、虔誠的生活”;另一種生活則是狂歡廣場式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充滿了對一切神圣事物的褻瀆和歪曲,充滿了不敬和猥褻……”而且這兩種生活有著嚴格分明的時間界限——以節日為界。諷刺性模擬就是建立在人們狂歡廣場式的生活基礎上的。當然,“對現成體裁的諷刺性模擬,并不是單純地否定所模擬的體裁,而是促成它的更新……”諷刺性模擬的這種雙重性的性質決定于它與狂歡式的世界感受和狂歡式的交替變更的內在精神緊密相連。《紅字》體裁的狂歡化,即對圣經故事的諷刺性模擬,不是僅僅對圣經體裁的否定,同時還為圣經體裁注入了新的活力,促使了它的更新,從而為我們產生了新的體裁——以虛構為主的世俗化的小說。
二、狂歡化情節結構:加冕和脫冕儀式的文學移植
在狂歡節當中,為小丑加冕和脫冕是其重要儀式之一。“在狂歡節上往往通過加冕和脫冕這樣的形式賦予事物深刻的象征意義和兩重性。”《紅字》進行的加冕和脫冕儀式主要發生在示眾臺所在的市場上。由于市場在小說里成為了各類人群集聚和交往的地方,一定程度具備了狂歡廣場的要素,是一種擴大化了的狂歡廣場。這樣,在市場上發生的事件就有了狂歡節生活的色彩,市場上也就存在加冕和脫冕的狂歡節儀式了。《紅字》以白蘭三次登上示眾臺為整體結構來組織情節:第一次發生在小說開篇,白蘭與剛出生的珍珠一起登上示眾臺,接受示眾的道德懲罰;第二次發生在接近于小說的中間部分,牧師丁梅斯德、白蘭和珍珠在深夜登上示眾臺;第三次則發生于小說尾聲部分,牧師丁梅斯德、白蘭和珍珠在節日里當眾登上示眾臺,共同接受罪責。因第一次和第三次登臺有公眾的共同參與而具有狂歡節生活的色彩,小說對加冕和脫冕儀式的文學移植也主要的發生在這兩次登示眾臺中。
白蘭第一次登上示眾臺是由于犯“通奸罪”需要接受示眾的懲罰,然而她的初次出現就戴上了純潔和神圣的光環,“頗具淑女風范”,“也許會想到無數畫家競相描繪的圣母像”。從整個小說的情節內容得知,白蘭是一個熱情大膽追求愛情的女性,并不是真正的罪犯。白蘭按照自己感情的意愿愛上了牧師丁梅斯德,并與之發生了關系,但這種本無可厚非的人性的正常欲求,卻被當時的新英格蘭斥為“通奸罪”,遭到宗教狂熱、偏狹的人們的敵視和辱罵,受到在恥辱柱前示眾和終生佩戴紅字“A”的嚴酷懲處。自然而純美的人性遭到清教條規的殘暴摧殘,各種正常的人性欲求被束縛和壓抑,個體的自由和個性歸并入官方和宗教的嚴格的社會規范和秩序中。但作者通過表現“犯罪者”白蘭的真誠善良、樂于助人等美好品質,對其進行了加冕——將其比作圣母。她的示眾則好比加冕的女王,以自己內心的純潔和真誠為權杖,審判著臺下偏狹、虛偽的人群。對白蘭的這次加冕,不僅讓她所謂的罪犯身份地位發生了倒轉,而且禮贊了人性的美。由于“在狂歡節生活里,加冕與脫冕是合二為一的的雙重儀式,加冕同時意味著脫冕,反之亦然。”當者對白蘭自然人性、正常欲求等加冕時,同時也對她生活環境下的清教文化思想尤其對清教一些泯滅人性正常欲望的教規條約進行了脫冕,讓我們看到,清教徒和平凡民眾一樣充滿人情欲望,有著同樣的各種世俗需要,這些人性的追求并不是禁欲主義所能控制和阻止的。在這種情況下,清教思想及圣徒們的神圣冠冕被脫下了,官方的權威性和宗教的神圣也遭到了質疑和顛覆。既然眾人有同樣的欲望和需求,那么就不應該對大膽袒露和追求愛情和幸福的白蘭進行懲罰,而應該以自由平等的狂歡式內在精神對待白蘭的行為。市場中示眾臺上的白蘭在狂歡時間里獲得了與臺下人群一樣的自由和平等地位,但在其它的時間里,她卻不得不戴上紅字,默認別人強加給自己的“罪犯”身份。
白蘭第三次登上示眾臺,是在牧師丁梅斯德的要求下進行的。長期以來牧師丁梅斯德受到內心道德的譴責,最后在節日布道后決定在眾人面前袒露自己隱藏的秘密,即他也是一個“通奸者”,而且是一個虛偽懦弱,不敢坦然面對自己所犯“罪行”的“罪犯”。這次的節日里的加冕和脫冕儀式更具狂歡節的儀式特征,而且是對第一次登臺示眾所作的加冕和脫冕儀式的進一步深化和具體化。丁梅斯德作為清教思想文化的代表者,他的登臺和他現身所袒露的秘密無疑是對清教禁欲主義等壓抑人性的思想進行了更加徹底地脫冕,并以自身親身的經歷和體驗去掉了清教徒頭上的神圣光環。因牧師丁梅斯德深受當地民眾的敬仰和愛戴,他最后戰勝怯懦和顧忌所作的坦白不僅使得白蘭重新獲得了與常人一樣的地位,這更是對人性的正常欲求的肯定。被官方和宗教壓抑的個性和人性又獲得了加冕,具體的體現則是白蘭在當地社會地位的提高,與當地各類人群交往的恢復,最重要的是她重新融入了群體生活當中,回歸到原來的社會環境里。
參考文獻:
[1]巴赫金,白春仁、顧亞鈴譯: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M],三聯書店,1988.
[2]王建剛:狂歡詩學——巴赫金文學思想研究》[M],學林出版社,2001.
[3]納撒尼爾·霍桑,王元媛譯:紅字[M],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劉蓮蓮,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2005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