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濂


書法創作始終處于兩難的境地,一方面,文字書寫的約束迫使它必須在“創”的方面有所節制,不能毫無顧忌地去“創”。另一方面,長久的慣性書寫又使書法很難成為真正的藝術創作品,即使僅僅為書法的藝術品格“正名”,我們也要反復強調“創”對于書法藝術有著比繪畫、雕塑、戲劇、舞蹈、音樂、影視更重要的意義。就目前而言,書法家中的大多數,還是棘手于“創”的不夠,而不是過份。換言之,極少數離經叛道者還不足以撼動書法在寫字方面與生俱來的慣性書寫的觀念“大廈”。早在10年前,我們曾經試圖用“學院派書法創作模式”中“主題”的引進來制衡習以為常的慣性書寫,但是很明顯。這還不是一個馬上能奏效的期許目標。
從風格技法方面去尋找對“慣性書寫”的制約,使書法更接近真正的藝術。一直是我近年來努力的學術方向。無論是“學院派創作”,還是“魏碑藝術化運動”,抑或是“草圣追蹤”,其實都是試圖能探尋出一條新路。從我自己的創作實踐來看,在書法上我也不得不采取兩面作戰的姿態。一方面,大量的慣性書寫仍然是日常書法行為中最常見的現象,只要是置身當代書法,我再有新想法也不能免俗。另一方面。我們總想有些新鮮的努力。比如在寫超大件作品時對自我固定風格的極限挑戰;比如在同一種書體(如隸書)中的技法跨度一一擘窠大字的碑版刻鑿氣與竹木簡牘的翰墨書卷清雅,應該集于一身;再比如在書體跨度上,希望能像我們在大學里訓練學生一樣。應該是相對意義上的五體書俱全——不一定五體書皆為第一,但應該都在及格線以上,至于出色。則應有兩項以上。像這樣的目標一明確,自然而然就不會以“慣性書寫”自限了,或許準確地說,是“慣性書寫”還是有,是書法基本功展示的平臺,但它顯然不是最高境界與目標。說得極端些,最高境界其實應該是“反慣性書寫”。它的含義是:一個有希望的藝術家,應該不斷地挑戰古人,挑戰時賢。更挑戰自我:但只有先能夠超越自我,才有資格談超越古人與時賢,自己都戰勝不了,還奢談什么古人與時賢?
這樣的立論與在書法上以此立身,風險極大,甚至會有許多朋友不贊成。但我以為值得一試。我們這30多年發展的書法,已經有太多頭頂光環的成功者。但卻缺少臥薪嘗膽、嘔心瀝血的書法殉道者。向未來挑戰。向未知探究,是書法界應該大力倡揚的目標。甚至我以為,只要是認真嚴肅理性的探索,一次即使被實踐證明是失敗的探索努力,也會比一百次平淡無奇,每天都在發生的“成功”要有價值得多,此無它,前者是面向浩瀚的歷史發問,而后者卻是面對當下自我的精神撫慰,兩者之間,相差不可以道里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