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 勛
朝鮮金石學發(fā)起于18世紀后半葉。當時的“北學派”和一些文人學者研究金石文字,尤其是北學派學者們通過北京之行,與清朝名流文士結(jié)緣,直接交流,向朝鮮輸入清朝金石考證之學。朝鮮在純袒、憲宗年間(1800年-1849年),書法界的中心人物金正喜(1786年~1857年)推崇清代碑學書法理論,提倡“碑帖結(jié)合”,改變了以帖學為主的朝鮮書壇。19世紀以后,文人學者普遍關注以碑帖兼修論為中心的金石考證學,書法取法從傳統(tǒng)的帖學轉(zhuǎn)向清朝劉墉、翁方綱、王士宏、王文治的帖學和金農(nóng)、鄧石如、阮元的碑學。
1809年(純祖九年)10月,金正喜以子弟軍官身份參加冬至兼謝恩使行,隨著父親金魯敬入京,當時,他的前輩所結(jié)交的紀昀、羅聘都已逝世,可慶幸的是,阮元、翁方綱、營江還留在北京。
入京當年,金正喜最初見識的清朝文人是曹江,通過營江的介紹,結(jié)識了徐松、李林松、李鼎元、朱鶴年、洪占銓等,并且,通過徐松和李林松拜見了拜訪翁。
1810年1月,金正喜又在泰華雙碑之館拜見了阮元,阮元給金正喜看金石文字資料和自己的未發(fā)表的論文《南北書法論》《北碑南帖論》。金正喜接受阮元的碑學理論、考據(jù)學和“實事求是”的方法論,受阮元影響,取號為阮堂。
同年1月29目,金正喜拜訪經(jīng)學大師翁方綱,通過筆談交流學問思想,拜翁方綱為師,接受“漢宋不分論”“以碑養(yǎng)帖論”“兼修碑帖論”。
金正喜受阮元和翁方綱的影響很大,認為當時韓國流傳的《樂毅論》《黃庭經(jīng)》《東方朔贊》《營娥碑》等書法都是后代的摹刻本,走樣失真,不足為法。唐代歐陽詢、褚遂良、虞世南、薛稷、顏真卿、柳公權、孫過庭、楊凝式、徐浩、李邕的書法都不是出自《樂毅論》和《黃庭經(jīng)》,而是得力于北朝碑版的,因此提倡師法北碑。
金正喜在歸國以后,也與清朝文人維持學術交流活動,并且彼此交換書畫、文房用具等。1817年,他通過書札接受翁方綱的經(jīng)學指導,其內(nèi)容主要是關于《儀禮》金正喜與翁方綱比較熟悉。有朋友去中國時,他會牽線搭橋,從中介紹。翁方綱也曾通過書信介紹門下弟子葉志詵與金正喜交流學問,交換兩國的碑學研究資料。
在與清朝文人密切交流的同時,金正喜致力于清朝金石考證之學的本土化,他先對分散在韓國備地的《高句麗故城刻字》《真興王巡狩碑》《鍪藏寺碑》等歷代碑義實地調(diào)查,然后通過考證、編年而推究其建成年代和書寫者。金正喜將《鍪藏寺碑》的拓本送到翁方綱,翁認為此碑文作為集字碑,繼承了王羲之《蘭亭序》和《懷仁集圣教序》書法的風格,是研究王羲之的重要資料。并且,金正喜撰寫有關金石考證學的論文,其中《禮堂金石過眼錄》與《海東碑巧》最有代表性,《禮堂金石過眼錄》共有7000余字,不僅描述文字判讀、文章解釋、書體探求、碑石形態(tài)等,也包括與各種古代文獻的對照、檢討的內(nèi)容。《海東碑巧》考證了7件韓國碑文。
從整個朝鮮書法史看,金正喜的書法創(chuàng)新有三個意義:一,他在學問的基礎上創(chuàng)新。初學性理學,兼容北學派的實學思想,積極接受清朝考證學和碑學理論,倡導新的藝術思潮。二,金正喜開創(chuàng)的秋史書派是一種對前代的反叛。他擺脫了以帖學中心的當時書法的桎梏,強調(diào)隸書的重要性,推動碑帖結(jié)合。三,他強調(diào)“法古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不是簡單的憑空想象,必須入古出新、法古創(chuàng)新。書法家只有經(jīng)過法古和重組,才能突破前時期的書法。金正喜的創(chuàng)新就走了這樣一個過程,先是法古,學習和消化歷代名家書法,融合碑帖,完成“秋史體”,主要特點為“金石氣”和“怪”。金正喜意識到當時人們認為秋史體太怪,但是他認為歷史上創(chuàng)新的書法家都會被認為是怪的,堅持走自己的創(chuàng)新之路,“歐書,亦未免怪目,與歐同歸復,何恤于人耶!折釵股圻壁痕皆怪之至,顏書亦怪,何古之怪,如是多乎哉。但其怪處,如屈子獨醒于舉世皆醉之中。醒醉之分,笑所怪吠所怪者,當有定評。吁是欲飾怪耶,真可怪也”(《阮堂全集》卷5《書牘》)。因此,他力排眾說,堅持自己的創(chuàng)新之路,“近聞,拙字大以見怪于世眼云。如此字,倘或不以詆怪那”(《堂全集》卷四《與金潁樵炳學》)。又說:“來要書體,是初無定則。筆隨腕變,怪奇雜出,是今是古,吾亦不自知。人之笑罵從他,不可解嘲,不怪,亦無以為書耳。”(《堂全集》卷五《與人》)
秋史體對后世朝鮮書壇的影響很大,它本身也不斷發(fā)展,成為眾多文人書家取法的對象。其中代表書家有申緯(紫霞,1769年1845年)、曹匡振(訥人,1772年-1840年)、權敦仁(彝齋、1783年-1859年)等,最終形成所謂的“秋史書派”,對當時以及后代書法藝術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