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群 王雄燕
1998年,著名導演馮小剛拍出了中國內地第一部賀歲大片《甲方乙方》,開啟了中國內地的賀歲片市場。該片獲得當年“百花獎”最佳男、女主角和最佳故事片三項大獎。隨之而來的賀歲片,以制作、發行、放映一體化的策略探求新的生存方式,傾向于發揮喜劇演員的號召力,不僅屢屢創造國產影片的票房紀錄,而且成為電影界、知識界乃至全社會共同關注的文化現象之一。2008年12月,又是馮小剛,一部《非誠勿擾》,6天票房過億,再創個人票房神話。
《非誠勿擾》回歸了馮氏幽默,給觀眾帶來了更多的笑聲。作為一部賀歲片,為了遵循消費文化時代中的消費邏輯。為了取得更驚人的票房成績,影片更加注重瞬間快感、自戀人格和享樂主義,內蘊游戲精神與狂歡色彩。電影敘述了一個“有錢、有閑、有趣的男人秦奮(葛優飾)”,在取得一筆意外的財富后,開始了自己的“征婚之旅”。征婚的過程實在是一場逆旅,馮遠征飾演的角色的同性戀嘗試論、胡可飾演的角色的抄底玩玩跌破發行價的男人、胡靜飾演的角色的孝子論只為賣墓地、車曉飾演的角色的一年一次性生活頻率、徐若瑄飾演的角色的為肚中孩子找個名義老爹。這一連串的荒唐事,每一個都超出觀眾的心理預期,其本身就是喜劇的絕好材料。而其中的許多經典臺詞,眾多女明星的欣然加盟,更是令人嬉笑振奮,賞心悅目。但在笑聲過后,我們發現,這部創造喜劇神話的電影,也給人留下了很多的遺憾。
一、商業廣告運作對電影喜劇價值的傷害
在促進中國內地電影的產業化過程中,消費意識與票房意識,已經深深地滲透到了整個電影界。電影的拍攝發行,能夠達到片方、影院、贊助,觀眾的四方共贏,成為電影界人士的最大夢想。而在商業化運作過程中,電影,特別是賀歲片電影,代表著一種時尚,是一種“全新的創意娛樂方式”。它可以讓企業和消費者之間建立一種高速而有效的傳播平臺,也正因此,商業廣告開始大舉進入電影,贊助者一方的利益博弈開始在電影中全面展開。從《一聲嘆息》中的“打電話用吉通卡”,到《手機》中的摩托羅拉來電鈴音,馮小剛的電影可謂最大限度地滿足了贊助商的需求。而在《非誠勿擾》中,導演馮小剛承認,廣告贊助占到了總投資的一半。
也正因此,這部電影中的廣告數量之多,仍令觀眾咋舌驚訝:秦奮上網,鏡頭從頭頂俯拍,“清華同方”出現并定格。梁笑笑(舒淇飾)拉上秦奮喝酒,精美的劍南春酒瓶從各個角度被拍攝,陪伴了觀眾近10分鐘。為了將公墓廣告加入進來,相親對象里還出現了公墓推銷員這一角色。因為浙影這次也投了錢,所以影片不僅專門到杭州取景拍攝,還有一段很詳細的導游講解。甚至為了照顧贊助商,影片脫離情節發展,讓秦奮跑到“西溪濕地”地產開發商所開發的別墅里。一句“西溪,且留下”,讓我們看到了那套臨湖別墅。而為了宣傳日本名車斯巴魯,在影片后一個小時中,這部日本車出現頻率非常之高。就算停下時,兩位主角也會在斯巴魯的標志旁邊對話,汽車內的定位雷達不停閃爍著斯巴魯的標志。而以上所列舉的商業廣告,僅僅只是筆者所觀察到的部分。據統計,《非誠勿擾》中的廣告,還有為某航空公司、某信用卡、某餐廳等做的廣告。數量之多,以至于讓導演馮小剛在公映時不得不對觀眾連連道歉。
商業廣告在電影中的出現,是電影界人士消費意識的覺醒,有利于電影產業化的發展。但如果過于頻繁,則會削弱電影的藝術價值,甚至干擾觀眾欣賞電影的樂趣。《非誠勿擾》中的電影廣告,在一定意義上傲到了與情節上的吻合,但人為的斧鑿痕跡還是非常明顯,對電影的喜劇價值產生了影響,并給以后國產賀歲片帶來了不利的因素。
二、苦澀虛擬愛情與喜劇幽默小品的分裂
導演馮小剛在電影公映之時,說了一句非常雷人的話:“想不笑,打麻藥。”而電影也用事實說明了這句話:影片中一連串的搞笑臺詞,尤其是對2008年世相百態的調侃,本身就與老百姓的情感和生活息息相關,想不笑都難。但隨著劇情的發展,由舒淇扮演的“梁笑笑”,面對一段孽緣的無助與掙扎,直至以死殉情求得掙脫,特別是舒洪在電影里那迷茫憂傷的眼神,讓觀眾感到了心酸與無奈。葛優所扮演的秦奮,四十多歲了還四處征婚,過程雖好笑卻也充滿了苦澀。而當秦奮的好友鄔桑走過一個個岔口,獨自哼唱著《星》的主旋律,慢慢地哽咽乃至淚流滿面時,觀眾的心弦也被莫名其妙地撥動,一股憂傷涌上心頭。甚至有評論說,《非誠勿擾》友情提醒中年五大危機:婚姻危機、友情危機、經濟危機、信念危機、性危機。
但作為賀歲片,馮小剛又不愿把《非誠勿擾》拍為沉重的文藝愛情片,他想的還是幽默與調侃。于是,我們在電影里看到了兩者的分裂:一方面是秦奮在苦澀的征婚,而征婚的過程卻是笑料百出,經典臺詞更是馮氏幽默的典型,而在后半部里,為了打破沉悶的局面,影片刻意穿插了“找上門參加大佬葬禮”、“找神父無休止懺悔。等搞笑段落。單看這其中的每一個單元,都能令人笑倒,但放進整部影片中,卻顯得游離、刻意。如果用一句俗套的話來說,馮小剛硬是給《非誠勿擾》夾進了很多小品,而串聯這些小品,統籌整個電影情節發展的,卻是秦奮與粱笑笑兩個人的苦澀之旅。
在這種分裂的電影敘述中,其實也顯示了馮小剛對電影節奏把握的不足。在《非誠勿擾》獲得巨大票房價值的同時,觀眾對其質疑聲不斷。我們在追問,笑過之后,得到了什么,難道就僅僅為了笑么?就是為了看一個虛擬的、四十多歲的秦奮四處征婚,在真誠外衣下的眾多笑話嗎?是為了看一個執著的,卻是第三者粱笑笑的掙扎歷程嗎?
三、游戲快感與價值錯位對電影喜劇的全面顛覆
馮小剛在賀歲片《沒完沒了》的訪談錄里,正式提出了“游戲化”的命題。實踐證明,他的賀歲片,考慮得更多的是電影是否“有意思”,而不是“有意義”。盡管由于意識形態的制約,解構的動機和顛覆的快感很難被徹底滿足,毋庸諱言,馮小剛是當前電影界最有游戲姿態與消費意識的先鋒導演。他的實踐,有助于克服主旋律電影的話語霸權以及精英電影意識的彌漫,有利于展現電影娛樂狂歡的另一面。同時,馮小剛還把自己的鏡頭,對準了我們這個社會中的“小人物”,講的故事也都是老百姓身邊發生的事,他們都是普通人,沒有多么崇高的理想,沒有妄圖指點江山的野心,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平靜地生活著,無論苦惱還是悲傷。正是建立在這樣的電影消費邏輯里,馮小剛賀歲片的幽默調侃,追求的仍是瞬間的快感,而不是回味悠長的喜劇品質。更不是大起大落的哄堂大笑。這種內斂節制、貼近百姓、幽默風趣的喜劇風格,確實是導演馮小剛對中國電影喜劇的杰出貢獻。
但具體到《非誠勿擾》這部電影里,除了延續了馮小剛的一貫喜劇風格外,我們卻發現,電影在價值觀定位上發生了偏移,而這種偏移,給電影帶來了巨大傷害。首先是葛優的表演,我們在電影里看到的是,一個得到意外之財的、四十多歲的大款,在中國各城市,甚至飛到日本的北海道去征婚,那種根本不缺錢的派頭,雖有一副真誠的面孔,卻仍讓我們這些中產階級也算不上的普通市民產生微妙的心理反應,大大降低了影片喜劇的真實感,而舒淇扮演的梁笑笑,卻是名副其實的“第三者”,而影片卻是以非常同情的態度表現了舒淇的真誠善良,好像一披上“感情”這字眼,什么都可以原諒似的;電影還出現了一個“身著云南少數民族姑娘的”的相親者,馮小剛為追求幽默,為這個少數民族姑娘設計了如下臺詞:“先坐飛機到昆明,再坐一天的長途到蒙自,再換車到屏邊,再坐一天的拖拉機,一天的牛車,就到我們家了。”這簡直是瞎說,現在的云南,還是如此落后嗎?云南觀眾,包括筆者,看了會很不以為然的。
綜上所述,《非誠勿擾》以明顯的商業廣告。分裂的電影敘事及其混亂的價值觀念,使得這部喜劇電影的效果大打折扣。觀眾可以為你的電影一時逗笑,但那是瞬間的快感,一旦觀眾從影院里出來,就會有深深的失落感。它也告訴我們,中國內地的喜劇賀歲片,經歷了十年的發展,仍遠遠沒有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