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寶云
摘要:西方國家的公民表達的是每個獨立的個人都有他的抽象的天賦權利。這些天賦權利不僅表現擺脫貧困這樣的經濟性權利,更表現在享有政治權利方面,而西方的憲政框架保證了這些公民權利的可實現性。相比之下國內群眾的概念就完全不同了,在這個概念下公民所內含的政治生命力消失殆盡,所以建設中國的公民社會,應該從重塑公民觀念入手。而社團的整合功能正是聯系群眾到公民的橋梁。
關鍵詞:社會;群眾;公民;結社權
中圖分類號:C912.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5194(2009)01—0132—06
群眾和公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而從群眾向公民的升華過程中,社團發揮了不可替代的橋梁作用。縱觀西方國家公民觀念的演變過程,很容易發現與社團的逐步壯大過程呈現高度的同構性,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沒有西方國家發達的社團,也就不可能有今日內涵豐富的公民觀念。
一、公民和群眾: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在西方國家,公民的概念有一個發展過程,從十八世紀的人權到十九世紀的政治參與權利再到二十世紀公民自治運動,公民的內涵逐漸豐滿,表達的是每個獨立的個人都有他的抽象的天賦權利。這些天賦權利不僅表現擺脫貧困這樣的經濟性權利,更表現在享有政治權利方面,而西方的憲政框架保證了這些公民權利的可實現性,所以奧克肖特提出“主體在他們與授權的管理者和法律的執行者的關系方面來講才是公民。”可以說,公民這個概念已經具有強大的政治生命力,表現在公民擁有免于被侵犯的權利,擁有公權不能進入的私域,也就是以賽亞.柏林所說的消極自由,即公民可以自由地決定做什么或者成為什么,因此,柏林把不被侵犯和允許個人成為自己看成是個體和共同體兩方面都是高度文明的標志。公民這個概念的政治生命力還表現在柏林所說的積極自由方面,是去做某事的自由,它所回答的問題是誰統治我或誰告訴我,我是什么不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根據柏林的兩種自由理論,西方一些學者提出了消極公民和積極公民的界分,“積極公民資格型塑了政治議程:他們精心思考著這樣的目標,即政府現在應該追求怎樣有效的公共部門項目,以及如何評價公共部門項目的有效運作狀況。”在這個概念中,已經不只包括直接選舉權、結社權、表達權等,而且包含了社區自治、自組織和治理的理念。
相比之下群眾的概念就完全不同了。新中國成立之后,人民這個詞就經常和群眾連在一起使用,很快人民群眾又被簡稱為群眾。在這個過程中公民的含義逐漸退卻,直到其所內含的政治生命力完全消失。鄒讜認為,中國的群眾概念是從階級的觀念中引申出來的,“群眾要求的不是抽象的人權,而是社會、經濟上的權利,例如要土地,要求男女平等。中國革命是從爭取社會經濟權利開始的,進而要求政治權利,要民主。”但是筆者認為這些并不是群眾在中國的全部內涵,而只是其中之一,當然是最重要的一層含義,即群眾對社會、經濟權利的偏好,準確地說是政治精英們認為群眾應該滿足于自己所得到的社會、經濟權利;第二層含義是:群眾的概念通常蘊含著思想覺悟低下,類似麥格雷戈的x理論對人性的假設,認為普通人不僅懶惰、缺乏責任心,而且總以自我為中心,對組織的要求和目標漠不關心,并反對變革、不求進取等,因此只有極少數人才具有解決組織領導問題所需要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因此,建立在群眾觀念上的國家一定有一個強勢的、處于社會上層的精英群體,這個精英群體的產生基本不會受到群眾的意志或者偏好影響。精英群體的主要任務就是領導和保護群眾,這是時下地方政府改革中部分地區出現強人政治、推動地方經濟超常規發展、并得到相當多民意支持的原因之一。第三層含義是群眾參政能力低下,因而不能享有太多的政治權利,反對直接選舉的一個理由就是中國人素質太低,一個反例就是村委會直選中的賄選問題。這里面被忽略的問題是,民主是一種習得的能力,尤其是從錯誤、失敗和混亂中學習。因此,在發達國家的選舉史中不難找到賄選和政黨分肥這些與現代民主相悖的東西,這絕不是在課堂上學來的知識;但正因為經歷了這些磨難,發達國家才能夠建立今日成熟的民主制度。或許可以說,西方國家公民較高的民主素養,得益于那里的公民擁有在民主程序中行使自己權利的學習機會。最后一層含義是,群眾是沒有自治能力的,因此群眾要常懷感恩之心,接受各級組織的領導,聽話和服從是好群眾的最重要標準。而結社至今在中國政治文化中還是一個負面寓意很強的名詞,似乎人們只有出于不好的動機才會聚集,這種片面認識直接導致民間社團在中國的緩慢發展,進而嚴重影響了公民參政議政能力的提高和公民社會的發展。
二、社團在西方國家的發展
公民社會是西方國家政治生活中客觀存在的社會共同體,構成這個共同體的基本要素是自治的社區、豐富多彩的社團、成熟的慈善組織,以及依托社區而建的學校,它們是公民社會的中流砥柱。而被埃莉諾稱為“自主組織”的是一群相互依賴的委托人,他們成功地“把自己組織起來,進行自主治理,從而能夠在所有人都面對搭便車、規避責任或其他機會主義行為誘惑的情況下,取得持久的共同利益。”本文把這些自主組織看成是公民社會的毛細血管,它們構成了公民社會的微循環系統,“很多成功的公共池塘資源制度,沖破了僵化的分類成為‘有私有特征的制度和‘有公有特征的制度的各種混合”。應該說,公民社會的上述構成要素不分伯仲,但是筆者認為建設公民社會的切入點應該是社團,社區自治正是建立在豐富多彩的社團組織基礎上的,我們甚至可以說結社權對于公民社會的重要性,堪比直接選舉權對于民主的意義,所以下面簡單梳理一下西方國家社團的發展,用以比較國內的差距所在。
西方國家的社團基本是建立在哈耶克所說的自發秩序基礎上的,“我們的文明,不管是它的起源還是它的維持,都取決于這樣一件事情,它的準確表述,就是在人類合作中不斷擴展的秩序。”哈耶克認為人類是在不知不覺中,遲疑不決地甚至是痛苦地采用了這些做法,擴大了利用一切有價值的信息的機會,因此人類才能夠繁衍生息下來。大多數西方國家都對這種自發秩序的發展采取積極支持的態度,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為各種豐富多彩的社團發展提供充分自由的生存空間。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西方民主制度的成熟與其結社權的快速發展息息相關,典型的代表是美國。當托克維爾驚訝地發現“美國人不論年齡多大,不論處于什么地位,不論志趣是什么,無不時時在組織社團”的時候,美利堅合眾國成立僅四十余年。而托克維爾之所以驚訝是因為在那個時代的法國,創辦新事業都是由政府出面的,而英國則由當地的權貴帶頭,只有美國人選擇組織社團,美國人甚至干一點小事也要成立一個社團,似乎把結社視為采取行動的唯一手段。其次,政府為自治的社區和慈善組織提供直接和間接的財政支持。薩拉蒙的研究表
明,政府對各種非政府組織的財政投入是十分巨大的,來自政府的支持是非贏利性組織的第二大收入源。在所有領域中34個國家的平均值是34%,但是在健康和社會服務領域,政府的支持超過收費性收益,成為第一大資金來源,分別達到50%和42%。最后,政府通過稅收等政策對慈善事業進行引導。在慈善組織和各種基金會的運作、發展過程中,西方政府基本上置身事外并坐享其成,唯一做的事就是政策支持,既包括直接的立法支持、免稅政策、資金支持,也包括政策的間接引導,例如西方國家普遍征收的遺產稅,累計稅率非常高,而慈善捐款則有種類繁多的免稅政策,這也間接促進了一些富翁的捐款決心。
三、影響社團在中國發展的原因
相比之下,國內的社團運動尚處于緩慢發展狀態,難以擔當道德建設的重任。首先,結社權在中國的發展十分緩慢。1965年全國性社團不到100個、地方性社團約6000個;進入80年代中葉后,伴隨民眾權利意識的覺醒,中國的社團建設開始出現勃興之勢,到1989年全國性社團已猛增至1600個左右,地方性社團約20萬個。但是89年‘政治風波之后,社團批準權收歸民政部,社團的發展腳步明顯放緩:1997年全國性社團有1848個,地方性社團近18萬個。能夠查到的最新數字是2006年底的統計數據,社團總數是191946個,分別為國家級社團1730個,省級社團21506個,地級社團56544。一個好的趨向是2006年新增社團數是22308個;不好的趨向是,社團僅僅作為政府與社會的橋梁的中介角色并未發生改變。主要表現在“原體制無法容納越來越多的非行政隸屬關系的民間組織和個人的情況下,主動敞開自己的組織系統,通過掛靠關系、業務主管關系、黨組織延伸、官辦、半官辦全國性社團組織擴張與延伸的關系,將各種民間組織聯系在擴張了的行政組織系統之下”。這種社團的獨立性很差,“國內77%的社團領導位置由主管部門或掛靠單位的領導所占據。”例如司法部就通過其創建的全國律師協會制定律師事務所的行業規范,每年通過律師資格考試、審查等對律師事務所進行行業管理。
其次,高度集權的行政管理體制使國內的社區自治存在先天不足。社區自治存在的前提是有限權威的形成,即人民讓渡出來的公共權力不是被某一級政府所獨占,而是被某一些政府所分割。表現在西方國家憲政框架下的兩權分立和三權制衡的共存格局,這種格局一定是多中心性質的,其中“沒有一個機關或者決策機構對強力的合法使用擁有終極的壟斷,‘治人者與‘治于人者都能夠接受法律的‘統治,并被要求服務于‘治于人者。”改革開放之前的中國可以說只有政府沒有社會,而且在權力絕對集中的模式下,地方政府的獨立政治之生命力也極其有限。改革開放以后尤其是近十年來,隨著市場經濟體制在中國的全面確立,中央集權的體制發生了很大改變,放權、放松管制和管轄權下移,都是把權力從中央轉移到地方。現在,地方政府已擁有很大的自主權,但是回歸社會的權利卻十分有限。筆者認為這是體制改革中最值得警惕的地方,中央集權的弊端不會因為變成地方集權就消失,其危害可能反而變得更加嚴重,國家藥監局從獨立到回歸的10年風雨歷程就是一個顯例。權力下放需要一些制度性的前提條件,如直接選舉權、結社權、表達權的完善,否則將意味著權利對權力制約的失靈。如果這種情況下中央過度下放權力,那么在既沒有權力對權力的制約,又沒有權利對權力制約的情況下,等于讓地方政府拿到了一個在貢斯當看來必然帶來罪惡的武器,“一個本身過度龐大的權力,不管它落到什么人手里,必定構成一項罪惡……應當反對的是武器,而不是掌握武器的手臂……對于人的手來說,有些東西的分量是過于沉重了。”所以發達國家的權力變更的一個原則就是盡量使權力回歸社會,美國自里根時代就開始了社區自治熱潮,公民享有的民主權利不僅保證了社區自治的可實現性,而且保證了結社運動在西方的多元化發展。也就是說結社并不總是和功利目的相結合的,雖然這可能是結社的最主要動力;更不是以政治目的為主,雖然一直不乏社團把某種政治宗旨當成社團的目標。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五彩繽紛:娛樂性、公益性、服務性、發燒友,甚至完全沒有任何目的,例如今年年初發生在北京王府井的“快閃定格”,這樣的聚集很難用是否有意義來形容,但是毫無疑問它會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事實上這樣做讓這些網友感覺如此好玩,以至于他們打破了“快閃客”快來快走的規矩,自動聚集在一起鼓掌慶賀,并在20分鐘之后重復表演一次,過足癮后才散去!
第三個原因是政府的政策支持不力,和發達國家對社團發展的普遍性政策支持相比,中國尚存在很大差距。以免稅為例,國內的免稅手續十分復雜,恐怕這些繁瑣的手續本身就足以讓國人對捐款退避三舍。不僅如此,由于對公益性捐贈的界定十分模糊,國內有關部門在執行免稅政策時經常出現偏差,例如為農村興建防洪改造工程等公益事業都得交稅,已經嚴重挫傷了企業家的積極性。一位人大代表在參加‘兩會時就公開抱怨自己的100萬捐款,居然要繳60萬稅。他認為很多企業家都很有愛心,是捐錢扣稅讓很多人失去了動力。2006年中華慈善總會副會長徐永光曾經這樣抱怨,“中美人均GDP相差38倍,但中美人均慈善捐款額相差7300倍!”此言一出即在媒體掀起軒然大波,但真的僅僅因為中國人沒有愛心嗎?也許前世界銀行行長沃爾弗。威茨的話才道破了真諦,“現在中國的慈善捐款少,不是文化層面的問題,恐怕是現實的體制問題。”
最后,有關政府部門對社團的不信任,導致現有非政府領導的社團難有用武之地。應該說,近年來志愿者運動在中國的發展呈現了蒸蒸日上的良好勢頭,除了奧運會對志愿者的強勢拉動和各級組織領導的志愿者隊伍以外,很多地方都出現了自發的志愿群體,一些非政府性的組織對志愿者的動員能力也得到空前提高。例如2008年年初南方發生冰災、凍災之后,志愿者就迅速行動起來,僅廣東省動員的志愿者就累計達6萬多名,志愿服務人次超過20萬,服務總時數200多萬小時。但是這些風光數字背后的隱憂也應該引起高度關注,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一些政府部門對志愿者的漠視和不信任。據東莞市青年志愿者協會拓展服務總隊的負責人介紹,在廣東春運滯留最嚴重的幾天,志愿者在東莞火車站卻遭遇冷遇,兩天后志愿者協會通過對火車站的“公關”,才找到一些協助性的工作,但志愿者們的積極性卻因此大受影響,“我們在火車站看到很多需要幫助的旅客,卻不知道從何做起,最終變成無所事事。”筆者注意到廣東市民參加志愿者十分踴躍,僅幾天時間網上報名就召集到志愿者4000多名,但是經歷這樣的尷尬之后,不知道這些人今后是否還能保持做志愿者的熱情!
東莞火車站和相關領導部門為什么不歡迎志愿者?相關部門后來的回應是因為機制不健全,目前
志愿者并未被納入到廣東應急方案預案中。但是這些恐怕只是表面原因,深層原因是志愿者不歸他們直接領導;不像武警戰士那樣不折不扣地執行任務,不好指揮調動,難以和政府步伐一致;也許還有一個原因,即一旦社團性組織介入,日后總結成績時也很難劃分清楚,畢竟中國人已經太習慣于在大災大難過后聽到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人民軍隊之類的話,雖然這場冰災、凍災之后也有部分媒體喊出了‘感謝志愿者這樣的話,但是尚不能成為主流聲音。而且政府部門總是很驕傲的,至少目前還不習慣與民間組織并肩作戰。因此,在這樣一場百年災害面前,我們只看到政府一個救助主體就毫不奇怪了。雖然政府的動員能力很強,包括調動4300名警力,對廣州火車站進行全方位防控,武警和警察組成“人墻”,將旅客分割成小方塊以防止踩踏事件的發生。但是卻無法解決數十萬滯留旅客對食品、飲用水和大衣、棉被的需求,而這種狀態整整持續了數十天,“不時有乘客暈倒,被送到臨時醫療中心治療”。筆者查到的最早來自個人的救助食品是一位來自深圳的、以嘴巴寫書法為生的殘疾乞丐,他與父母及多名朋友自費2604元購買84箱共1008碗碗面,讓羅湖區春運指揮部轉贈給滯留在深圳火車站的乘客。就這樣,中國“社會”在這場百年不遇的雪災降臨之際變得無動于衷。而更值得我們反思的也許是,這些數以百萬計被餓在、凍在路上的、卻大多沒能得到社會及時關愛和幫助的人們日后將會怎樣回饋社會?
四、讓社團成為公民的精神家園
杜威認為,工業化和社會流動的增強,并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人們回歸地方家園的行為,也不會摧毀人們的社區情感,相反,“它能夠刺激新思想的產生,能夠防止過去因為過分專注穩定性而導致的僵化和停滯不前。”民眾時常在情感上強烈地歸附于他們的社區,將社區視為大都市生活的避難所,因此杜威強調,民主必須始于公民的家園一即我們所在的鄰里社區,社區應該成為培養公德的首要組織,“借助于家庭和鄰里組織,公民性格得以穩固,公民所特有的草根思想得以逐步確立。”這意味著植根于社區的各種社團、慈善組織不僅是公民道德的塑造者,而且為公民提供了一個精神家園,使社區居民和大量的外來人口都能在那里找到歸屬感。對于獨立的個人而言,歸屬需求是如此重要,以至于馬斯洛把人類對歸屬和愛的需要看成是人類的最基本需要,它們在馬斯洛的需要等級中處于低級需要和高級需要的連接處,是一種具有社會傾向的需要,“假如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都很好滿足了,愛、感情和歸屬的需要就會產生,他一般渴望同人們有一種充滿深情的關系,渴望在他的團體和家庭中有一個位置,他將為達到這個目標而做出努力。”
但是需要特別強調的是,馬斯洛歸屬感的構成部分——朋友,遠非在漢語中現在已經被相當功利化地使用的‘朋友一詞所能涵蓋。馬斯洛所說的對朋友的需求實質是個人對來自社會關愛的需求,這種需求在西方社會表現為個人對自己所屬社區的精神依賴,以及公民對自己所加入的各種社團產生的歸屬感。所以馬斯洛的歸屬和愛的需求應該包括兩個完整地構成部分,一是個人對家人和朋友的強烈依戀,這相當于國內所說的個人小天地,如果沒有這部分個人會產生馬斯洛所說的“空前強烈的失落感”;另外一個構成部分是對來自家庭、朋友之外的關心,也就是來自鄰里社區和社會的關愛。事實上只有區分開這兩種不同的關愛,才能解釋國內普遍出現的歸屬感缺失:因為大多數中國成年人不僅有家庭,還有朋友,但是依然感受到了馬斯洛所說的沒有朋友和愛人才會感到的“強烈的孤獨、遭受拋棄、遭受拒絕、舉目無親、浪跡人間的痛苦。”
在這里還有一點需要特別說明,那就是來自小圈子的關愛與來自社會的關愛是不能夠相互替代的。準確地說,這是個人的兩種不同的社會歸屬感需求,其不同程度可以用赫茲伯格對滿意和不滿意關系的論證來說明。赫茲伯格認為正如增強或減弱刺激視覺的光線不會對聽覺產生任何影響一樣,消除導致員工不滿意的因素,并不能使員工在同一過程中獲得滿意的感覺。換言之,消除了工作中的不滿意因素,只能使員工產生沒有不滿意的情緒,而只有消除了影響員工工作的沒有滿意的因素,才能使員工達到滿意。就人們對歸屬感的需求本身而言,如果我們借用赫茲伯格的這個理論,就可以這樣說,來自家人的關愛和家庭產生的歸屬感,就像赫茲伯格提出的保健因素一樣,如果沒有會造成強烈的不滿意感,但是得到滿足后卻只是消除了人們的不滿情緒,但并不會給人帶來滿足感,這時候的人們處于一種“既不是滿意,又不是不滿意的中性狀態。”而來自社會的關愛和由此產生的歸屬感,則相當于赫茲伯格的激勵因素,只有這時個人的歸屬感才會真正得到滿足,個人的孤獨感、疏離感和無助感才會消失;而沒有孤獨感的個體才會產生幸福感,由充滿幸福感的個體所組成的社會才是一個和諧社會。因此西方國家的公民通常“有較強的社區歸屬感,雖然他們比較頻繁地從一個居住社區遷移到另一個社區,但所到之地總對該社區有一種認同,并產生強烈的社區環保意識、鄰里互助意識,并參與到社區的各項活動中去。”也正因為如此,奧斯本和蓋布勒才把來自政府的幫助叫服務,而把來自社會的幫助叫關心,認為關心和服務是不同的,“關心是人類給予伙伴的真正的溫暖;關心是家庭克服悲劇時親人的支持;關心是一個人臥床不起時幫助者伸出的仁愛的手。”而政府提供的服務則是冰冷的例行公事,得到社區關心的人會產生幸福感,但是得到政府服務的人卻依然會感到孤獨。薩拉蒙等人對全球公民社會研究后得出很多驚人數字,但是公民社會的功用遠非上面那些驚人的數字所能涵蓋。西方的志愿者不僅僅提供服務,它還有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功能——表達功能,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第一倡導功能,發現那些被忽視了的問題、保護基本民權,允許憤怨的群體將其所關注的問題擴散到更大的公眾,引起他們的關注,并匯集各方力量去改善這些人的境遇。第二文化建設功能,例如為藝術、娛樂等活動提供載體,建立交響樂團、足球俱樂部、讀書俱樂部、兄弟會、行業協會等,通過這些來豐富社區生活。第三參與社群建設、累積社會資本的功能,因為“參與結社就是在個人之間建立聯系,它教給人們合作的規范,從而把它帶到政治和經濟生活中。”薩拉蒙的研究表明,在33個國家中32%志愿者的活動集中在這個領域,表現最明顯的是志愿者在文化和娛樂活動中所起的作用,這占所有志愿者工作時間的41%,而據研究者估算在36個國家中“志愿者的平均人數至少達到1.32億,”這樣換算下來志愿者總計花在表達性工作上的時間是相當驚人的。
從這樣的視角看,社會歸屬感對和諧社會而言是不可或缺的,而社團就是公民歸屬感的承載主體,國內也正是因為這部分功能的缺失才導致很多悲劇的發生,就在2008年的情人節,北京一位年輕的母親在丈夫入獄后攜5個月大幼子跳樓自殺,《京華時報》在報道的最后這樣寫到:鄰居們認為該女子令人同情,但是其行為卻讓人感覺不可思議!如果納入本文框架,這種悲劇就很容易理解!所以,如果說西方社會是個人為社區作貢獻(志愿者),社區為個人服務(志愿者的服務對象)的良性循環,那么國內的基本狀態就處于個人既不為社區作貢獻、也得不到社區關愛和幫助的惡性循環中,而這種狀態的后果無疑是非常可怕的。
責任編輯:王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