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末兒飄香

孫世華

在我小的時候，經常去外公家，因為那里山清水秀，民風淳樸，再加上我這個所謂的“城里人”天性好動，所以每次去了，總是流連忘返。

外公家在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的穆棱鎮，那是一個林業區。當時，外婆家和許多當地人的家一樣，依河而居，獨門獨院。他們是闖關東來到東北安家落戶的。來到大山之中的穆棱鎮后，他們硬是靠著自己的雙手，用黃泥、麥秸，干打壘，蓋起了茅草房。

我之所以喜歡去外公家，是因為鄉下的外公家，能讓我無拘無束。那里不但有很多名貴的野生中草藥，還有許許多多叫不上名字的小鳥和其他小野獸。那一條清澈見底的穆棱河所帶給我的樂趣，簡直可以讓我如醉如癡，忘掉四季更迭。

外公是個地地道道的木匠。那時候，除了上山種地，他還做得一手好木器活，時常幫人打把椅子、打個飯桌，不為別的，就為賺點小錢，喝口熱茶過過癮。

從打記事那天起，我就知道外公嗜好喝茶，甚至為了喝茶還會鬧得寧可不吃飯也要喝口茶的癡迷地步。毫不夸張地說，他為了有口茶喝，可以忍饑挨餓，可以窮困潦倒。但是只要有茶，外公就會紅光滿面，神氣十足。

外公的家并不富裕。院子里的幾只雞鴨鵝下的蛋，幾乎都被外婆積攢起來換了油鹽醬醋。可是，自從我這個所謂的“城里人”到來后，在那棵高大的楓樹下，就多了一個一邊喝茶、一邊吃蛋的少年。外公的茶少了很多，外婆積攢的蛋也少了很多，可是我少不更事，竟沒有想過我享用的這些，對于外公外婆而言，意味著什么。

外公雖然愛茶，喝茶卻不那么講究。他喝的茶，是供銷社賣剩的那些最便宜的花茶末兒，而為了買到這些“好東西”，外公每年都要提著兩包點心給供銷社的售貨員意思意思。有了茶葉末兒，外公就整天眉開眼笑的。他在院子中央的大楓樹下擺放一張小方桌，又用幾塊磚頭支起水壺，再把從門前挑來的甘甜清冽的穆棱河水倒入壺中，燃起木柴，靜靜地等著水沸，等著茶香。

外公不會喝酒，但是他一日三餐離不開喝茶。從早晨睜開眼的那一刻，到晚上躺下，他要做的第一件和最后一件事，就是喝茶。由于外公喝茶喝到了忘我的境地，即使吃窩頭咸菜，他也津津有味，心滿意足。一只銹跡斑斑、“齜牙咧嘴”的大茶壺，總是裝著滿滿的茶水。茶水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在這一涼一熱中，外公滿足地過著一天又一天。

那時候的茶葉很香，而河水也沒有污染，因此，每當滾燙的開水沖入茶壺，一縷縷沁人心脾的茶香，就會在有幾分簡陋的村舍中彌散開來，幾分迷醉，幾分濃郁，把左鄰右舍的鄰居們一下子吸引過來，外公也樂得熱鬧，對于鄉親們，他不會吝惜他那些來之不易的茶。于是在品茶中，簡陋的院子熱鬧起來，大家在茶壺升騰的茶香中說著，笑著，久久不愿散去。

因為喝茶太過頻繁，外公每半年就要買一把黑鐵壺。過了些年，日子好過了，外公就使上了用“雪花鐵”打造的“洋鐵壺”，茶葉的品種也漸漸多了起來，不再只是那賣剩下的茶末兒，但外公卻很懷念那些茶末兒，說那茶末兒的味道比現在的茶葉好得多。我最近回去幾次，喝了茶，也覺得外公此言不假。現在想起來，我有時還難免感慨一番：那時候的茶末兒真香，那時候的穆棱河水真清，那時候的人情味真濃。

外公的茶末兒飄香是我兒時的童話，讓我難以忘懷。已經成年的我在都市中忙碌，在忙碌中生存，早已顧不上細品茶香。是茶不如前，還是心中有太多的牽掛，少了童年的無憂無慮，讓茶也變了味道？這誰又能說得清……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