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民族國家理論的反思

敖福軍

摘要：民族國家(nation-state)是西方政治學界用來定義現代國家的一個基本概念。民族國家理論是兩種實體的混合物，因此存在著理論缺陷。同時因為其容易造成世界的動蕩而具有實踐缺陷，而問題的根本在于西方民族主義和民族國家理論的概念體系和價值觀念。

關鍵詞：民族國家；民族主義；民族國家理論

中圖分類號：D6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09)33-0208-02

中國學者對民族國家理論的研究由來已久，關于怎么理解民族國家，學者們見仁見智，論點不一。阮西湖認為，民族國家一詞“除去政治學的含義，從字面上理解是一個民族建立的國家，因為民族(nition)用的是單數。”在此基礎上他認為“民族國家”這個術語已不適應日益發展的多元文化社會、多元文化城市和多元文化國家，其理論基礎是違反社會發展趨勢的。另外一位學者寧騷則認為，“總括起來講，所謂民族國家，就是建立起統一的中央集權制政府的、具有統一的民族階級利益以及同質的國民文化的、由本國的統治階級治理并在法律上代表全體國民的主權國家。”這樣的民族國家概念并不排斥多民族并存的現實。“民族結構并不是民族國家的本質內容。構成民族國家的本質內容的，是國家的統一性和國民文化的同質性，是國民對主權國家的文化上、政治上的普遍認同。”

筆者認為，民族國家理論中的“民族”不論指的是族群還是國族，它都內在地包含著一種政治和文化上強烈的排他性，始終沒有超越“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理論范式。我們有必要對這一理論范式進行反思。

一、民族國家理論簡介

民族國家(nation-state)是西方政治學界用來定義現代國家的一個基本概念。民族國家的概念是將自然的民族與人為的國家兩種實體結合在一起，強調了現代國家中國家權力和民族性相結合的這一基本特征。馬克斯·韋伯坦言民族國家“無非就是民族權力的世俗組織”，民族國家理論的興起需追溯到西方民族主義古典理論。西方民族主義古典理論認為，人類最為理想的共同體形式就是民族國家，民族與國家應該邊界一致，每個民族應建立本民族的國家——即“一個人民、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否則因民族間的沖突將導致國家的動蕩乃至毀滅。不僅如此，它也是現代國家合法性的重要根源。民族國家理論怎么解釋當代國際社會中大多數國家都是多民族國家這樣一個現實情況呢?實際上民族國家它只是國家建設的理想，由建立單一民族國家的理想開始，以多民族國家的現實告終，這成為普遍規律。學者普遍認為，民族國家興起于歐洲中世界晚期，在與封建割據勢力和教會勢力‘的斗爭中出現了“絕對主義國家”，初步具備了民族國家的特征。至19世紀初隨著資產階級革命的成功，現代民族國家真正形成。民族國家與民族主義具有密切聯系。“民族國家具有民族主義特征”，二者之間有著很強的互動關系。

二、理論缺陷之一：兩種實體的混合物

如果不能夠就經常被混淆和混合的這兩種不同實體一民族與國家進行區分的話，民族國家這一理論會因與現實情況不符容易造成許多困惑。

困惑之一是：兩種原則的融合“一種是政治的和領土的，另一種則是歷史的和文化的，兩種原則之間出現矛盾和張力的情況并不在少數。”民族認同并不必然等同于國家認同。澳大利亞學者羅·霍爾頓曾經舉出這方面的例子，比如：“在軍人獨裁統治下的希臘，一個人有可能是堅定的希臘民族主義者，但并不支持當時的希臘國家；同樣的，在德皇統治下的德國，信奉自由——民主主義的德國民族主義者能夠支持并認同于德意志民族，但同時卻批評國家的君主政體。”再比如，維克托·雨果熱愛“法蘭西”，但他因痛限政府而長期流亡海外。在民族國家名義下的多民族國家的民族認同更是經常與國家認同發生沖突。

困惑之二是：現實世界中，一個國家可以有多個民族，一個民族也可以有多個國家。吉登斯指出：“盡管民族主義情感時常同國家內部人口的實際分布對應起來，盡管現代國家的統治者們只要有可能就會致力于激發民族主義情感，但民族主義情感和人們的實際分布顯然絕不會總是步調一致。”覡在世界上的大多數國家都是多民族國家，純粹的民族國家少之又少。同時，一個民族也可以有多個國家，如歷史悠久的阿拉伯民族在現代在西亞、北非建立了多個國家。

困惑之三，民主權利與民族權利的潛在沖突。民族國家作為現代國家的一種表現形式，具有民主的傾向。吉登斯說：“在最寬泛的意義上，把‘民主等同于‘多元政治……民族國家與多元政治之間存在著一種互生的關系，這就是我想闡明的目標”民主權利是建立在公民權利基礎之上，民族主義表現為一種集體權利。當民族對民族權利的要求以一種激進、侵略擴張、排外的面目出現時，國家的民主政治必然遭到破壞。當破壞性的民族主義控制國家時，民主便沒有了生存的空間。法西斯國家是民主權利與民族權利發生沖突最典型的國家。

三、理論缺陷之二：不具有普適性

西方民族和民族國家的形成和發展具有特殊性，它是西方近代歷史的產物，正是從這一點出發。斯大林強調民族是近代社會的產物。歐洲人和北美白種人構建國民性(民族性)和民族國家的基礎是市場經濟和市民社會，這同世界其他地區的民族發展狀況有很大差異。亞洲、非洲、美洲、大洋洲有很多歷史悠久的民族，許多地區也有多民族和睦并存的傳統，民族之間的界限很不清晰，市場經濟和市民社會也不發達。西方民族國家的理念與這些地區的歷史和現實情況存在沖突，因而并不適應于這些地區。如果西方國家和西化分子在這些地區推行民族國家理念，必然會在當地引起社會動蕩。從世界范圍內看：“現代民族國家既不是唯一可能的國家形式，也不是人類歷史上最輝煌的政治成就。那種把有關人民、民族、社會、國家的概念包含在一種專斷的領土背景之中的概念框架，與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有關。”

四、實踐缺陷——造成世界分裂和動蕩

如將西方民族主義古典理論關于民族國家的主張貫徹至全球的每一個角落，那無異于宣告世界末日的來l臨。在全球兩千多個民族的基礎上，又不知會建立多少個民族國家?而在大多數情況下民族國家的建立都是伴隨著血與火的磨煉，在戰火紛飛、硝煙四起的大地上，世界將不存在。

吉登斯指出，當代世界是無政府社會，民族國家處在這樣一個世界中要維護自己的主權，必然要訴諸暴力。“軍事工業化是一個與民族一國家興起相伴的關鍵過程，也正是它型構了民族一國家體系的輪廓，其后果是創建了一種世界軍事秩序。”軍事暴力的發展程度超出了以往社會科學家的想象，他們“均沒能預見到，當今所爆發出的某些力量會是多么劇烈、多么具有毀滅性。”

霍布斯鮑姆著眼于未來，指出“未來的世界歷史絕不可能是‘民族和‘民族國家的歷史，不管這里的民族定義指的是政治上、經濟上、文化上甚至語言上的。”“在未來的歷史中。我們將看到民族國家和族群語言團體，如何在新興的超

民族主義重建全球的過程中，被淘汰或整合到跨國的世界體系中。”霍布斯鮑姆告訴我們，隨著國家在全球化進程中經濟職能的變化，各地民族意識的淡化，同質化民族國家的理念無法解決當代世界的問題，反而使問題更加復雜。

四、問題的根本

民族主義和民族國家潛伏著沖突的種子。這可以從西方民族主義和民族國家理論的概念體系中找到根源。民族國家的理論基礎實際上是個人主義，是個人主義在民族與國家問題上的延伸。學者趙汀陽在《天下體系》一書中指出：“作為現代性的最重要特征之一的民族，國家體系在基本價值觀上與西方思想中“個體”或“主體”這樣的基本概念或者基本思考單位是一致的，并且存在著映射關系，只不過民族／國家單位更大。”細加思索之后，我們會發現在個人權利和民族自決、建立民族國家之間，在個人主義與民族主義之間有著不可割裂的理論聯系，由前者可自然推導出后者。無論前者與后者，都強調“有意義的存在形式總是某種自身獨立的單位(個人或國家)”，都強調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對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意味著：“第一，不把他者的利益考慮在內；第二，如果涉及對他者利益的計算，那么就只想損人利己。按照這一邏輯，各個獨立單位之間的沖突是不可避免的，因為其他獨立單位，不管是他人還是他國，都被先驗地假定為‘負面的外在性；而且利益的最大化是個永遠的過程，無休止的過程，所以沖突永遠不可能消解。”

在利益最大化的價值取向下，民族國家有可能發展成為帝國主義國家。近代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過程。可以說明這一點雖然列寧從決定論角度出發的“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角度”的觀點有一定主觀和片面色彩，但是在資本主義與帝國主義之間存在著歷史上的密切關系則是不爭的事實。

在民族國家理論指導下的國家行為必定意味者無止境的競爭和對他者的否定，必然意味著沖突的存在。無政府狀態的世界是一個霍布斯意義上的“自然狀態”世界。在這樣的世界中生存，我們不會有安全感。將來我們會發現如果我們不關照世界，我們將會被世界拋棄。

民族國家理論的視野是狹隘的，它只關注國家利益而忽視世界利益。大前研一說：“其實就定義來看，民族國家根本不能在作決策時，優先考慮全球性邏輯，也就是把所有人民‘生活品質的真正利益放在第一位。”

[責任編輯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