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慈寺九十六院新考

馮修齊

《佛祖統紀》稱：“唐元（玄）宗幸成都，沙門英干施粥救貧餒。敕建大圣慈寺，凡九十六院，八千五百區，并書‘大圣慈寺四字額。”九十六院的名稱分別是什么？歷史上沒有完整的答案。

最早和比較集中記載大圣慈寺寺院建筑名稱的，見于范成大的《成都古寺名筆記》。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號石湖居士，宋代吳郡（治今江蘇吳縣）人，紹興進士，淳熙元年至三年（1174—1176年）任四川制置史，知成都府。大圣慈寺的興建，距此最多420年，而壁畫是在唐、宋兩代逐步完成，故他所掌握資料相當可靠。記中提及，大圣慈寺寺院建筑上繪有壁畫者共43處：

前寺 普賢閣 鮮于院 百部院 千部院 白馬院 承天院 中寺 中佛殿 文殊閣 古華閣 華嚴閣 文殊閣院 西大悲院 大將院 藥師院 瑞像堂 六祖院 保福院 大輪堂 極樂院 四絕堂 石像院 慧日院 吉安院 壽寧院 東觀音堂 土地堂 華嚴院 興善院 西林院 大悲閣 寶勝院 揭諦院 彌勒院 錦津院 東律院 灌頂院 如意輪院 楞嚴院 甘露寺 承天院 超悟院

清光緒《華陽縣志》卷二十一《寺觀》載：“治東城內大慈寺，唐元宗時建，今廢。”此書錄大圣慈寺寺院建筑共有43處，與《古寺名筆記》所載數量相同，名稱略異：

楞嚴院 雪峰院 壽寧院 鮮于院 百部院 千部院 三學院 白馬院 承天院 西大悲院 大將院 保福院 極樂院 石像院 慧日院 吉安院 華嚴院 興善院 西林院 揭諦院 寶勝院 彌勒院 錦津院 灌頂院 如意輪院 起悟院 石經院 水陸院 六祖院 如意輪正覺院 大輪堂 四絕堂 東觀音堂 土地堂 東禪堂 西禪堂 普賢閣 文殊閣 大悲閣 金繩閣 華嚴閣 清風閣 多寶塔

四川省文史研究館《成都城坊古跡考》（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之《雜考篇·大慈寺》載：

民國《華陽縣志·古跡四》對大圣慈寺九十六院曾大力考索，考得者有下列七十二院：

大圣慈寺 前寺 普賢閣 鮮于院 百部院 千部院 白馬院 承天院 中寺 文殊閣 華嚴閣 文殊閣院 西大悲院 大將院 藥師院 瑞像堂 六祖院 保福院 大輪堂 極樂院 四絕堂 石像院 慧日院 吉安院 壽寧院 東觀音堂 土地堂 華嚴院 興善院 西林院 大悲閣 揭諦院 寶勝院 彌勒院 錦津院 東律院 灌頂院 如意輪院 楞嚴院 甘露寺 承天院 起悟院 石經院 三學院 僧伽和尚堂 崇福禪院 崇真禪院 竹溪院 維摩詰堂 觀音院 熾盛光院 經樓院 資福院 嘉佑院 玄宗御容院 念經院 中和勝相院 玉溪院 延祥院 大將堂 揭諦堂 正覺院 水陸院 雪峰院 應天寺 蕭相院 方丈院 多利心院 超悟院 宣梵院 嚴凈院

以上統計僅有71處。此書2006年修訂版已修訂為71院。大慈寺2004年4月重新開放后，筆者對此七十一院重加考證，認為這“七十一院”中，有不應該列入“院”者五處：

大圣慈寺，由前寺、中寺、后寺（雖未見記載，然既有前寺、中寺，必有后寺）組成，共九十六院。大圣慈寺為其總稱，不應列入院名。

前寺，為大圣慈寺的前面部分。內有多寶塔（《古寺名筆記》：“前寺多寶塔壁，畫《地獄變相》” ）、石經院（宋人黃休復《益州名畫錄》：“前寺石經院《天王部屬》，并公佑筆” ）等，不應列入院名。

中寺，為大圣慈寺的中間部分。《古寺名筆記》載：“自中三門北至水陸院，東至如意輪、正覺院，系高力士同僧英干建。”內有大悲院（《益州名畫錄》：“中寺大悲院門上范瓊繪《阿彌陀佛》及《四菩薩》” ）、六祖院（《益州名畫錄》：“……中寺六祖院傍《藥師經變相》，并忠義筆” ）等，不應列入院名。

甘露寺，是寺不是院，不應列入。

應天寺，不在大圣慈寺范圍內，不應列入。

“七十一院”中，重復列入的六處：

承天院，重復列入。

文殊閣，應在文殊閣院內，重復列入。

華嚴閣，應在華嚴院內，重復列入。

起悟院，應是超悟院，因“起”字與“超”字形相似而誤置，重復列入。

揭諦堂，應在揭諦院內，重復列入。

大將堂，應在大將院內，重復列入。

這里所指的“院”，應是大圣慈寺中的組成部分，或是此寺附近相對獨立的、小于此寺并從屬于此寺的建筑群（院的間數或多或少）。李之純《大圣慈寺畫記》載：“總九十六院，按閣、殿、塔、廳、堂、房、廊、無虛八千五百二十四間。”根據以上諸多資料作為本證和旁征考訂，上列“七十一院”的閣、堂應除去。“七十一院”除去五處不應列入的，六處重復列入的，以及院中的閣、堂九處，實際只有五十一院了。

佛寺中的院，也可指具有特定內容和特殊功能的自然院落，如清代的新都寶光寺即有舍利塔院、禪堂院、戒堂院、羅漢堂院等十六院。循此例，大圣慈寺“七十一院”中的普賢閣、瑞像堂、大輪堂、四絕堂、東觀音堂、土地堂、大悲閣、僧伽和尚堂、維摩詰堂，可正名為普賢院、瑞像院、大輪院、四絕院、東觀音院、土地院、大悲院、僧伽和尚院、維摩詰院。再循此例，《古寺名筆記》所列的古華閣可正名為古華院；清光緒《華陽縣志》所列的東禪堂、西禪堂、金繩閣、清風閣、多寶塔，可正名為東禪院、西禪院、金繩院、清風院、多寶塔院。這些可以作為考訂大圣慈寺五十一院的重要佐證。

此外，《古寺名筆記》所列的“甘露寺”，筆者認為“寺”字當是“院”字之誤。因為這處佛寺院落的確存在于大圣慈寺內，名叫“甘露道場”（宋人文同《楞嚴院畫祖記》：“僧惟中……示滅于大慈寺甘露道場” ）。甘露道場即甘露院。因此，甘露寺可正名為甘露院。

對四川省文史研究館《成都城坊古跡考》所錄 “七十一院”，按照邏輯推理，凡處所命名的相對性原則，有“前”當有“后”，有“左”必有“右”，還應該補出遺漏的兩院：

西律院：九十六院中既有東律院，必定有西律院。（大圣慈寺為唐宋時成都最大的佛寺，僅東律院是不能滿足僧眾受戒和學律的，故有兩座律院存在。）

東林院：九十六院中既有西林院，必定有東林院（江西廬山有東林寺、西林寺，東林寺更負盛名）。

有人會問“七十一院”中有西大悲院，為何不增加東大悲院；有東觀音堂，為何不增加西觀音堂呢？答案也簡單：因為已有大悲閣和觀音院與之相對應了。

以上共得十八院，加上五十一院，大圣慈寺共有六十九院。

上列有關成都大圣慈寺九十六院的資料，來源于范成大《古寺名筆記》、黃休復《益州名畫錄》和清光緒《華陽縣志》、民國《華陽縣志》。這些資料最早的距大圣慈寺建成也有300多年。不過，筆者認為，考證必須借助多種手段和資料，比如近人羅元黼輯《蜀畫史稿》一書，是一部關于四川古代繪畫的史料，采自漢唐至明清的有關典籍。其中宋代成都府雙流縣人鄧椿所撰《畫繼》一書，為大圣慈寺九十六院研究，提供了新的信息。筆者考證，大圣慈寺九十六院應還有：

大慈院，見《蜀畫史稿》上篇《唐·張立》：“成都大慈院，有張立墨竹畫壁。”大慈院當為大圣慈寺的首院。

寶相院、青蓮院，見《蜀畫史稿》上篇《宋·李蕃》：“蕃，字元翰，成都人，寶相院門《天王》二壁，實出其手……翻《天王》二壁于青蓮院門。”

金地院，見《蜀畫史稿》上篇《宋·李時澤》：“時澤，遂寧人。初為僧，受業于成都金地院。”

正法院，見《蜀畫史稿》上篇《宋·釋道宏》：“成都正法院堂有所畫《高僧》。”

不動尊院，見《蜀畫史稿》上篇《宋·釋祖鑒》：“祖鑒，成都僧，住不動尊院，師智平，畫觀音，大慈超悟院佛殿有《十觀音》”。

柏林院，見《蜀畫史稿》上篇《宋·釋虛己》：“虛己，成都柏林院僧，善山水，有圖軸傳世。”

四天王院，見《蜀畫史稿》上篇《宋·釋智永》：“智永，成都四天王院僧，工小景，長于傳模，宛然亂真。”

廣福院，見《益州名畫錄》卷中《能格上品十五人·孔嵩》：“嵩于廣福院畫《龍》一堵。”

以上九院，看來是獨立的，但它們從屬于大慈寺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在院名前省略“大圣慈寺”四字，在唐宋有關大圣慈寺的文章中是隨處可見的。比如：李德裕《資福院記》、侯溥《壽寧院記》、蘇軾《中和勝相院記》、郭印《超悟院記》，這些頗有影響的文章，均在院名前省略了“大圣慈寺”四字。

大圣慈寺五十一院，加上十八院，再加上這九院，大圣慈寺已知名的就有七十八院。還有一些不知名和本無名的院，九十六院是確實存在的。茲列成都大圣慈寺九十六院新考之七十八院：

大慈院 普賢院 鮮于院 百部院 千部院 白馬院 承天院華嚴院 文殊院 西大悲院 大將院 藥師院 瑞像院 六祖院 保福院 大輪院 極樂院 四絕院 石像院 慧日院 吉安院 壽寧院 東觀音院 土地院 興善院 西林院 東林院 大悲院 揭諦院 寶勝院 彌勒院 錦津院 東律院 西律院 灌頂院 如意輪院 楞嚴院 甘露院 石經院 三學院 僧伽和尚院 崇福禪院 崇真禪院 竹溪院 維摩詰院 觀音院 熾盛光院 經樓院 資福院 嘉佑院 玄宗御容院 念經院 中和勝相院 玉溪院 延祥院正覺院 水陸院 雪峰院 蕭相院 方丈院 多利心院 超悟院 宣梵院 嚴凈院 寶相院 清蓮院 金地院 正法院 不動尊院 古華院 東禪院 西禪院 金繩院 清風院 多寶院 柏林院 四天王院廣福院

考證是踏踏實實地做學問，不能“想當然耳”；需要不斷地假設——求證——反思——再假設——再求證……多次反復，循環上升，以臻完善。愿聞諸師友之賜教。

作者：四川省文史研究館（成都）館員

成都市佛教協會副會長、《大慈》雜志執行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