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裕民
促使我對癌癥防治產生興趣并徹底改變看法的是兩個相近時間發生的病例:1978年夏天,我在奉賢人民醫院畢業實習,一天下午由我急診值班,一個19歲的小伙子,身高1.80米,滿臉通紅,騎車來看病,是公社衛生院轉來的。查了血象,考慮是白血病,于是,我囑其入院治療。當時,住院病人是要自帶被褥、熱水瓶的,故囑其回去取。他家離縣城30里地,當晚他回到醫院。住院第二天,主治醫生即開出化療醫囑,化療到第三天,他起不了床了,第四天晚上,他死了!當時,我的心像撕裂一樣的痛!這個比我只小幾歲的壯實青年幾天前還蹬著自行車騎了90里路,用藥4天后居然就死了!我的內心非常愧疚,我覺得是我殺死了他。那天,如果我不收治他,他不會這樣死:也許我救不了他,但他至少不至于只活四五天。從那以后,我便一頭鉆進醫院圖書館,查閱有關資料。那時,醫學書籍十分有限,有的就是《希氏內科學》的老版本。書上清楚地寫著,這種治療方法沒錯,這是權威和科學啊!但人卻死了!在“科學”與“事實”之間,我迷茫了。那時候,社會上正在討論“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的話題。這個病例對我的觸動太大了!我堅信這里面肯定有許多人們遠未搞清楚的問題。
大學卒業留校后不久,我插隊地方的一位剛退休的縣革命委員會生產指揮部領導來上海找我,希望我這位接受過“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上海醫師能幫助他治治肺癌。我陪他走了好幾家醫院,一概拒絕收治,因為他患的是晚期肺癌,又伴有較嚴重的冠心病。因為在當時,人們都認為癌癥是治不好的!何況已是晚期。無奈之下,我對他實話實說,沒醫院愿收治了。想不到,他就認定上海了,希望我無論如何幫他找個醫生看看。于是,我幫他找了我校內科權威張伯臾老中醫,先幫他治療冠心病。當時的醫生一般都輕易不碰癌癥,因此,我就沒和張老直說病人患的是肺癌,只說是冠心病;至于肺癌的治療,我則在張老的心臟病藥方上加了幾味藥。由于找張老很難,故以后就通過書信交流,由我直接改方。想不到這一改,一拖就是10多年。1978年,確診為肺癌晚期的60多歲老人,一直活到了1989年,大大超過了當時西醫給他定的壽限:3個月到半年……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正反兩個案例,對一個喜好哲學思考的人來說,觸動該有多大?!這是驅使我臨床上一直致力于中醫腫瘤治療的最初動因。當時我也想得很簡單:既然治不好癌癥,我不治癌,先讓病人活著,活得好一點,行不行?!總比亂來一通,讓病人死于化療,盡早告別人世要好得多吧?!
以后的臨床經驗,進一步強化了我的這一信念。朦朧中,我也逐漸感悟出:在很多情況下,癌癥只是一種慢性病,是人們使用錯誤且殺傷性極大的應對措施,才斷送了許多人的性命;這反過來又強化了人們的恐懼,終致后果越來越嚴重!
(編輯祝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