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打小起,我就對綿綿江南有著說不清的喜好。喜歡江南落著纏綿的雨的幽深的巷,喜歡江南繁華的河岸邊的商鋪熙熙攘攘,喜歡打著油傘身著旗袍穿梭在長橋上說著吳依軟語的姑娘。而紹興,又恰如其分地延續了江南特有的風韻,古老的街道,沿街臺門,長巷短弄,特別是古橋,飽經風雨卻遮不住歷史的輝芒,春秋以來兩千多年的遺跡盡在靜默中。“垂虹玉帶門前來,萬古名橋出越州”,紹興的橋,翻開便是一頁歷史,便是一種文化。這便造就了我對紹興的特殊感情。
說到底,那對江南的愛,是橋之愛。
《說文解字》云“橋,水梁也,水梁者,水中之梁也。”小則繪景,大則天塹變通途。橋之妙用,可見一斑。我愛橋,不愛它的用途,而單愛它的氣質。愛它臨水倒影,愛它架兩岸騰水面之上,愛它拱出一個高弧傲凌高處,愛它綴出江南色彩。
溫州也有橋。我在這片江南土地上出生。記得那些地名。八字橋,矮凳橋,三板橋,四顧橋,賣麻橋,劃龍橋……因橋而叫響的地方,還沿用至今。老照片中的它們,泛黃卻不失歲月成熟的氣質。照片里靜態的它們依舊顯得熙攘、熱鬧,仿佛可以聽得喧鬧之聲一般:記憶里的它們,人來人往,橋下的叫賣聲,橋上的車輪聲一片,不失當年繁華模樣;而如今的它們,空留姓名,早已不見蹤影。
水不再。古橋不再。
它們死了。它們死在了推土機下,它們死在了被填埋的河道里,它們死在了人們膨脹的物欲里。它們死了。它們死在了當今,死在了科技高速發達的社會里,死在了人們的視線里。而它們死的理由很簡單,它們老了,它們不適應這個環境了,它們存在了幾十年、幾百年不受用了。原來的河道縱橫被水泥取代,立橋之地被高樓占據。而它們曾經的輝煌和曾經的貢獻,也一起死在了毀滅里。一切都沒了,那些文化的果實,寶貴的財富,也一同死在了地下。
橋死了。江南的韻味也跟著消散不見。
鋼筋混凝土的城市,即使坐落江南,還能稱之為江南么?沒有橋的江南,即使有水,還能稱之為江南么?
這是我并非生在紹興卻喜愛紹興的根源吧,唯獨它保留了原味,保留了橋,保留了江南。它把千百年來的古韻秉承下來,從而變為了自己的特色。
然而當今社會,人們讓橋死了。只留下了那些被人們記起的名字。或許,幾十年后,后輩們會指著路牌上的這些名字問長輩,沒有橋,為什么這條路取了個橋的名字?或許,幾十年后,人們要開始重新修橋,重塑古橋人造河流來紀念長輩口中的那些名字。拆。建。這重復著的悲哀,終將我們的底蘊消耗殆盡。
橋之死。文化之失。總有一天,人們會看到。
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江南。愛著橋。
評點 朱成
《橋之死》一文流露出來的對“死之橋”的那份遺憾悲痛而又熱烈執著的情感,足見作者的語言功底。文章喜用陳述句,猶如在向我們娓娓絮叨著一個關于江南“橋”的故事。句式整散結合,長短相間,靈活多變;綜合運用排比、擬人、引用、反復等多種修辭手法,生動活潑,表現力強,尤其是對比手法的運用——從“紹興的橋”寫到“溫州的橋”,又從“溫州的橋”說到“紹興的橋”,于鮮明的對比中,自然袒露出對“橋”的迷戀與向往;在寫“溫州的橋”時,又是從“溫州也有橋”寫到“它們死了”,更深一層地于鮮明的對比中抒發了對“橋”一如既往的愛以及對于失去這一文化景致的哀傷,令人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