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火鍋

對重慶最初的印象，來源于火辣辣的重慶火鍋一她家附近就有一家，第一次去吃時，她辣得滿臉的眼淚，打了好幾個噴嚏，用了一沓紙巾，到了重慶才知道，家鄉的那家重慶火鍋真是虛張聲勢掩耳盜鈴，因為重慶的火鍋才是正宗——正宗到她只吃了一口就幾乎麻辣到不能動彈，他在旁邊看著，笑著說，吃習慣了就好了，因為很多事情就是一個習慣。

那是她的初戀，和重慶火鍋在一起。每次兩個人都吃得天翻地覆，然后抬起眼來看對方，均是淚眼蒙眬，其實與愛情無關，是火鍋讓他們如此感動。

慢慢地愛上了火鍋——那漂著一層紅油的火鍋，像一鍋煮沸了的愛情，他對她說，不如留在重慶，我們畢業后開一家火鍋店，你當老板娘。她羞得把拳頭打過去，但心里是愿意的，這個幾乎每天都飄著冷霧的城市，多虧有這麻辣鮮香的火鍋，否則該多么寂寞?

最愛的時候，她問：你有多愛我?

他答：似一鍋沸騰的重慶火鍋。

這是個滿意的答復。春天的時候，他們一起去沙坪壩采來櫻花枝插在瓶子里，江南的她，喜歡這樣婉約而旖旎的春天，更多的時候，她想念江南的杏花煙雨，想念那溫柔的吳儂軟語，愛情與家鄉，哪一個都是她難以割舍的情緣。

轉眼七月來了，她試探著問，我想回江南呢。

她要的，是他的挽留，因為女人都是虛張聲勢口是心非的，在進與退之間，她需要有一個人為她做一個決定。

而他卻淡淡地說，如果想走，你就走。心里也是涼的，他想的是，愛情原來如此單薄，稍微有些風吹草動便是愛情的驚天動地。

她也氣了，原來他如此不在乎她，連一句挽留也沒有!于是買了回家的車票，甚至沒有給他告別的機會。

像大多數校園情侶的結局一樣，他們深深地相愛過，然后永遠地分別。

多年以后，他來杭州出差，看到一家重慶火鍋店，而那熟悉的圖標讓他呆住，因為那是他們最相愛的時候他設計的，一個老頭一個老太太還圍著火鍋在吃著，那時她說，如果我當了老板娘，我就用這個圖標。

十年后他們見面，這次，是她請他吃火鍋，依然吃得很熱烈，但是沒了眼淚，隔著熱騰騰的熱氣，他們看到對面是一張冷靜而滄桑的臉。現在和過去的區別是，那時他們把愛情在火鍋和臉上沸騰著，而今天，他們把愛情放在心里，熱氣騰騰的，只有火鍋了。

幾個小時之后，他們依然在桌子邊上坐著，說著和愛情無關的話，比如孩子、比如對方的愛人，還有，每個月可以拿到多少錢，都是很俗氣的話。火鍋已經冷了，上面漂著一層冷油，黃而僵硬。

臨別的時候他說，我能做你的情人嗎?因為現在有一個情人實在是很平常的事，而初戀的人做情人，有什么不好?

她笑笑，指了指冷下去的火鍋說，冷了的火鍋，你說，再吃會是什么味道?

(選自2009年7月6日《今晚報》)

原報責編 霍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