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我陪同南丹縣文化局的廖丹寧副局長去了里湖瑤族鄉懷里村,在白褲瑤族民俗文化博物館里觀看了圖展及瑤族文化風情表演。
雖說我是一個地道的南丹人,出生在八圩瑤族鄉關西村,一個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瑤族同胞共同居住在起的村莊。對于白褲瑤這一民族,一直以來,我自認為對他們太熟識了,但面對著博物館內那些反映白褲瑤族歷史的、文化的、風情的圖文,以及更具有這個民族特點的風情表演,讓我這顆早已淡漠了的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讓我回過頭來重新審視和關注這個民族。

回來的路上,我的心情一直沒有平靜,腦海里總在跳躍著那些貌賽天仙的白褲瑤族姑娘的舞姿,耳際依然回蕩著那渾厚的鼓聲、牛角聲。那鼓角之聲仿佛源自天籟,緊揪著你穿越時空,回望這個民族的遠古,這個民族的歷程。
人們說,“在廣西,這是把古老遺風保存得最多也最完整的一個特別族群。”但好多村莊的白褲瑤已經不同程度地漢化了。然而在八圩鄉關西村,這個僅有10多戶人家的白褲瑤族村落,也許是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了。
同車的南丹縣文化局韋忠武局長聽我這么一說,頓時興奮起來,那種職業的敏感和對這個民族特有的情結,讓他迫不及待地要知道這個地方所在。我說不遠,距縣城約20公里,但是必須回縣城帶上手電筒,因為這個村落四面環繞著崇山峻嶺,懸崖絕壁像一只大鐵桶般將這個村落圈封起來,進出只能通過一條800多米的山洞,而且還得趟過一道道清澈得讓人看了就產生一種愛憐到心痛的洞泉。
聽我這么一說,韋局和廖副局長再也按捺不住,瞪大眼睛,漲紅著臉,扯著雄性的嗓門吼道:“走!我們馬上去看看。”
那地方,我小時候去過,是打著火把走過的那座山洞。那洞中有洞,僅憑兒時的記憶,我怕迷路,便電話聯系與我同村的瑤族青年何少忠做向導。
就這么風急火燎,我們來到了這個“時空隧道”口,仰望那神秘的陰森森的崢嶸峭壁,還有那洞里不時吹來的涼風,一下子把我們早先的那股激情攪得一塌糊涂,再也難找回那雄壯豪情。
誰也不想丟面子,打著手電筒,少了說笑,小心地走進山洞。這條山洞并不那么平坦,中間還要翻越一個由巨石堆壘起來的山坡,洞泉從這些巨石的縫隙間流過。這段坡道,是一條黑色之路,這個村落的瑤民百年來點著火把照明過往,濺落的火星在潮濕的路面上很快熄滅,變成了積炭,百年來的濺落,過往的踩踏,這條路就變成了黑色。這黑色的路,是對這個村落瑤民們最深的記憶。
翻過了這座由巨石堆壘起來的山坡,又沿著河床,踩踏松軟的河沙走了大約200米,突然轉了一個彎,右上方的一個天窗投下了一條光柱,讓人有點頭暈目眩,我在想,也許那光柱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而是我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
天窗投下的光柱,正罩著一潭清幽的的泉水,構成了一幅光與水的夢幻意境。那潭水清幽清涼,清澈見底,明鏡般靜靜地躺在那里,承攬和享受著那光柱給她帶來的明亮與溫暖。那泉水的溫與柔,那光柱的剛與烈,那溫存的承載,那深情的投注,造物的陰陽合配啊,讓人們有了更多的感悟。溢滿池里的泉水,靜靜地在光滑的石板上輕輕地流淌。她,不因為我們的到來而奔涌,也不因為沒有人的到來而枯竭,她總是那么慣性地、平靜安逸地漫流。
光柱給洞泉帶來了熱能,冷空氣變成了霧氣,清幽的水、浪漫的光、飄渺的霧,還有那形狀各異的,如獅如虎,如龜如蛇,大小不一的石頭靜臥在池邊,守候著它們永遠的圣水。
置身于此,我那紅塵煩惱被淘洗得干干凈凈,整個心身便浸潤在這甜甜美美的意境之中。
沿著這天窗的臺階出去,便到了我們要去的壟西屯了。這里四面高山環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懸崖峭壁巍峨高聳,形成了道與世隔絕的屏障,似乎要把這里的黎、藍、韋三姓近20戶人家永遠地封存在這里。
這里青山綠黛,猿啼聲聲,鳥蟲鳴唱。瑤胞們依山結廬而居,無論茅廬、服飾、語言、習俗,他們把本民族那特有的傳統“文化”,在這里最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面對這一切,韋局和廖副局長便忙開了,拍攝,采訪,還與這里的寨老聊聊他們的遠古、現在、未來……
回來的路上,韋局長按捺不住激動,打電話向南丹縣楊文龍副縣長作了匯報。
沒過幾天,我又接到南丹縣旅游局楊瓊局長的電話,說楊副縣長指示,讓她再去八圩關西村的壟西屯看看,請我做向導。我滿口答應了,心系百姓的父母官都把這事放在心上,我也該放下手里的那點活兒了。
同村的瑤族青年小何聽說我們再去壟西,早已在村口等候。此次楊局長還帶上了她單位的小羅,專職負責拍攝,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見習女生負責數據記錄。
因為多了一個女生,小何比上次更活躍了,路上,他笑談了許許多多瑤族青年男女的生活“佐料”,讓我們捧腹。旅途變得笑語連天,輕松愉快。
我們又來到了天窗下的幽潭,恰遇個瑤族青年進洞挑水,他吹著口哨,從那霧氣彌漫的天窗口踏霧拾級而來,那意境絕妙,讓我們手中的攝像機和照像機忙了個不亦樂乎。在幽潭邊,楊局采訪了他:“老鄉,你會不會認為你們這個寨子是一個最安靜的地方?”這青年老鄉一臉迷惑地望著楊局說:“我有懂得哪樣喊做安靜哦。”并用求助的眼光看著同族的小何。

看來這里的確很安靜,安靜到沒有喧囂的對比,讓他們無法理解什么叫安靜。
從潭邊走出天窗,是幾百步的“天梯”。天梯是壟西瑤民們用石塊壘砌起來的,沒有一丁點兒水泥,那光溜的石板,是漫長艱辛的歲月里,他們用毅志和腳板踩磨出來的。
我們來到壟西寨老黎明方的家里,房子太小,我們就坐在屋外。這寨老很精神,童顏鶴發,我們請他講述他那把“胡子里的故事”。瑤族是一個沒有自己文字的民族,民族歷史是以經歌的形式來世代傳唱的。我們錄了黎老唱的一些史歌,但沒有一句是我們聽得懂的。在他的翻譯中,我們聽懂了一個民族的聲音,看到了一個民族悲愴的歷史,感受到了這個沒有文字民族的另一種文化蘊涵。
這時,村頭的樹林里傳來了陣陣脆耳的牛鈴聲,暮歸的牧童正趕著一群膘肥體壯的牛走進村子。這里山高林密,為便于放牧,他們在每頭牛的脖子上都系上了牛鈴,在這寂靜的村屯里,沒有人來人往,沒有滾滾紅塵,也沒有大呼小叫,那牛群結隊穿過樹林而來是一道風景,那牛鈴聲聲,是這個靜謐的村屯里最和美的協奏曲。
牛鈴,搖變了多少季節,但從來沒有搖變這里的模樣。
夕陽西下,我們帶著一種復雜得難以言喻的心情,暫時告別這世間已經難以尋覓得到的世外桃園。打著手電筒,再從這條“時空隧道”走了出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壟西的瑤民們,他們打著火把從這座山洞輕輕地走來,又輕輕地走了回去。他們從來沒有帶走外面的一片云彩,他們依然在那與世隔絕的地方,年復一年地復制著他們最本真的生活。
厭倦了世俗生活的人啊,來壟西感受一下吧這里沒有塵世的喧囂,也沒有名利的爭斗,這里也許是最后一個留守瑤民古老遺風的部落,是一方精神的凈土,我們都該到那里走走,到那里看看,但,我們又怎么忍心打擾他們的平靜呢?
壟西,總是讓我魂牽夢繞,緊扣心扉!
(責任編輯 陳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