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影片《海角七號》中的性別意識差異

劉寶強

[摘要]《海角七號》繼拿下日本亞洲海洋影展首獎后，再度榮獲第28屆夏威夷影展競賽單元最佳影片獎。性別意識差異包括同性之間、異性之間以及男女個人自身意識的差異。本文主要通過影片《海角七號》中的人物行動和話語來分析該影片體現出的性別意識差異。

[關鍵詞]《海角七號》；性別意識；差異

《海角七號》繼拿下日本亞洲海洋影展首獎后，再度榮獲第二十八屆夏威夷影展競賽單元最佳影片獎。其風潮至今仍無退燒跡象。

該影片的一大特色在于人物行動和話語中經常自覺不自覺地體現出性別意識差異。性別意識差異包括同性之間、異性之間以及男女個人自身意識的差異。我們重點要分析的是異性之間的性別意識差異，尤其是男女主人公的性別意識差異。當然，需要指出的是，我們在進行影片分析時，應該避開質疑影片內容的立場，因為影片一定是有虛構的，做那樣的質疑對影片的解讀無任何意義。我們應該從影片本身去探討，從純粹的人物行動和話語去分析性別意識差異。

時代相隔60年的日籍男老師和本片主人公阿嘉雖然同為男性，但兩人有非常大的差異。這種差異主要還不是時代原因造成的。影片一開始在表述完1945年12月日籍男老師寫給臺灣戀人的第一封情書后，馬上出現的是60年后男主人公阿嘉砸碎吉他的鏡頭，邊砸嘴里還邊噴著臟話，“我操你，我操你媽的臺北。”砸碎吉他顯示了主人公阿嘉對世俗的叛逆。阿嘉是個窮郵差，論地位不比60年前的日籍男教師高。但他卻把這種叛逆精神貫穿始終，勇敢地向戀人表達了自己的愛意。而日籍男教師相比則缺乏叛逆精神，他喪失了獨立追求的個性，帶著民族的負罪感，在面對自己的戀人時選擇了逃避?！拔抑皇莻€窮教師，我愛你，卻必須放棄你”，只是他逃避的借口。在上船離開時寫好的七封情書居然到死都沒有寄給心愛的人，這在觀眾和阿嘉看來都很難想象，日籍男老師的懦弱心理一覽無余。男女的社會差異可以用男性中心主義的機制去解釋，而同性之間的行為差異則只能從個體性的差異去理解。正如哲學家所說，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同性之間仍會存在個性、心理、人格等一系列的差異。

當然，影片中反映最多的不是同性間的意識差異，而是男女異性之間的意識差異。在藝術與通俗文化中，女性軀體是作為景觀而存在的，女性形象在性別差異的體制中只能作為肖像存在，友子幫著一群泳裝模特化妝照相的鏡頭更好地證實了這句話，一個男人端著照相機邊拍邊說，“很好，非常好。”“專業一點，我想看到你們每個人的笑容?！痹谛詣e差異中，“凝視”又成為男性和男權的專屬。大巴車上，一群女模特穿著內衣吸引了司機的眼球，即使旁邊的人提醒他，“嘿，當心看路，不要只看女孩子”“小心”。司機還是險些撞上了摩托車。

弗洛伊德說過：“男性特征和女性特征是由男性生殖器的在場和缺席決定的?！倍粮窭麃喐鼒詻Q地認為，“男性特征代表積極，女性特征代表消極。”因此，男人在面對一種強勢或壓制的時候，采取的方法通常是反抗。而女性采取的方法則往往是順受。警察老馬在檢查男主人公阿嘉騎摩托車時質問他為何不帶安全帽，阿嘉并沒有解釋原因，而是反問老馬：“他也沒帶，他也沒帶，他他他他……還闖紅燈，這么多人沒戴安全帽，為什么只抓我一個?”警察老馬的回答更為荒謬：“因為你看起來比較倒霉?！边@更體現出一種無理的專制。面對這種專制，男主人公阿嘉并未選擇順受，而是借問狗的名字來罵老馬，終于導致了兩個人廝打在一起，若不是一位老交警勸阻，估計最后戲將無法收場。友子在許多問題的處理上則完全不同，她選擇了順受。友子與自己的上司有兩段手機通話，第一段：“我就說太陽那么大會曬黑，她們就是不聽，我有什么辦法。你什么都說沒關系，然后又什么都要我負責，你這樣到底要我怎么做?”通完電話，友子把衣服和包包重重地摔在床上，充滿了氣憤與無奈。不過，她把女上司對自己的強勢瞬間轉變為自己對另一個女人的強勢?！拔?，你在我的廁所抽煙，你不怕我跟你們經理講嗎?”友子的第二段通話：“我也是模特，為什么你不找我走秀，而讓我去當保姆當翻譯呢?…‘我老了，我已經被你氣老了?！还茉鯓樱悴荒軉柖紱]問就把我留下來。不可以這樣子的。”雖然友子表現出女上司未跟自己商量就做決定的不滿，但還是遵從了女上司的決定留了下來，做了飯店樂團的聯絡人和監管者這表明友子屈從了這種強勢。西方精神分析學家雷維爾曾認為：“女人表現出女性氣質是對來自男性報復的恐懼。因為在男性中心主義社會體制下，男性代表著強勢。其實說女人的女性氣質是對來自強勢的恐懼更為合理?！睂O紹先認為：“個別女人也可能具有某種強勢，這種強勢往往由經濟地位決定”，但女人的強勢在整個社會顯然不是普遍現象。

其實，女主人公友子是非常典型的女人，上面分析了她表現出的女性氣質，對強勢采取了和男性不同的態度——順受。而且，在男性中心體制下，拉康把女性排除在陽具體系之外，這樣女性就缺乏了話語權。影片中有一段落對這種女性話語權的缺乏表現得特別明顯。在討論樂隊組成人員問題時，友子開始還發表一點意見，可后來全部被“認為吹口琴和彈貝斯是一樣的”外行男人否定了，所以干脆不發表意見了。發言權利喪失，在場的權利也不具備。外行男人說，“你沒看到男人在那里討論事情，你女人在那邊噴嘖嘖，你牙齒痛，你牙齒痛不會去看醫生羅。”友子只好氣憤尷尬地離場。伊瑞格瑞說過：“在男權的表達中，女人并不存在。”雖然法國后女權主義從西克蘇開始就一直希望在話語中為女人謀得一席之地，以此來動搖父權制的基礎，但顯然并未成功，其奮斗道路還很漫長。

友子作為女性，她的意識也充滿了深沉的矛盾。她雖然常常表現出女性氣質，但她也有歇斯底里的時刻，也有沉默中的爆發。當茂伯抓住了阿嘉的把柄，而加入了樂隊的時候，友子終于無法忍受了，她發了一通脾氣，“我上次就跟你講過，彈吉他的太老了，你今天又找來個更老的，我看你到時怎么唱。”“還有幾天日本歌手就要來了，怎么辦?”“還有你的第二首歌呢?”“你居然跑去海邊玩水，你們不要太過分。我不干了?！钡谋l和“歇斯底里”是暫時性的，她并沒有真的回到日本，而是接受了邀請去參加婚禮。在婚禮上，友子又一次展現了自己的“歇斯底里”，有男人喝醉了拍友子肩膀跟她打招呼，結果友子大叫一聲，“不要碰我?！辈涯亲砟邢品谧老?，讓眾人大吃一驚。友子醉酒以后，來到阿嘉家門口，打破了他家的玻璃，繼續“歇斯底里”：“你給我出來，干什么不敢滾出來。阿嘉，你在跩什么，你每天裝那個什么臉啊?阿嘉，你跩什么?”克里斯蒂娃認為：“之所以女性會歇斯底里，是因為她們被男權話語所俘獲?！卑⒓蜗葲]有理會友子，友子只好大哭，又展現出自己的柔弱?！澳銥槭裁匆圬撐?，我只不過在做我該做的事。”而且只能對著月亮抱怨：“你笑什么啦，你可惡啦你?！弊詈笞约嚎蘩哿?，干脆睡著了。等阿嘉在戶外把她喚醒后，她用拳輕打著阿嘉，又哭著說：

“你為什么要欺負我，我一個女生，離家那么遠，在這里工作，又那么辛苦，你為什么要欺負我?”這段話更清楚地表明友子的女性特征。阿嘉把友子背回自己的房間，友子在醒后拉住了阿嘉的手并和阿嘉發生了一夜情。為何會發生一夜情?肯定不能用友子被七封情書感動來解釋，因為兩人發生關系后的第二天白天，友子才發現了日籍男教師60年前寫給臺籍女友的七封情書。前面已分析到，友子曾幾次表現出了自己的“歇斯底里”，而弗洛伊德認為：“歇斯底里這一術語來自希臘文hysteros，本義為子宮，這種疾病來源于一種壓抑的激情?！币虼耍炎訉Π⒓未嬖谝环N壓抑的激情。而這種激情從對阿嘉“歇斯底里”的第一次就已經有了，一夜情只是友子這種壓抑激情的徹底爆發。而阿嘉對友子發生一夜情則僅僅是因為一種“物戀”。勞拉·穆爾維認為：“‘物戀是一種男性對缺乏陽具的女人的反應。它是建構起來替代不被承認的缺失的一個幻想客體?！币驗榘⒓卧谥皬膩頉]有愛過和追求過友子，所以只可能對友子存在物戀，這種物戀可以理解為男性對女性的好奇心和一種幻想。

勞拉·穆爾維還說過：“在電影中，女人們認同了女主人公的被動性，這樣一切主動的渴望都被抹殺了。”因此，電影穿插了一個有趣的小細節，第二天早上阿嘉和友子爭搶被子遮蔽自己暴露的身體，最后還是給阿嘉搶了去。其實在對愛情的問題上，友子也表現出被動性。雖然發生了一夜情，而且友子在聊天時也承認自己愛上了阿嘉，但她卻并沒有向阿嘉表達，而是對阿嘉說：“阿嘉，今天晚上的表演結束，我就要和日本唱片公司的人一起回日本，他們邀請我到日本的唱片公司當公關?！卑⒓螁査饹]答應，友子并沒有表態。只是給阿嘉帶上了一串珠子，說道：“這是勇士之珠，它會保護你的榮譽和勇敢。”七封情書終于送到了海角七號。阿嘉匆匆趕回來后一把摟住友子，只說了一句話：“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然后就開始了演出，浪漫美麗的歌曲，把男女主人公帶到了一起。老馬把友子祝福自己的孔雀之珠還送給了友子，并對她說：“這是孔雀之珠，它會守護你堅貞不移的愛情?！庇炎咏K于徹底地被阿嘉主動的表白和追求所打動，從心里完全認定了阿嘉，而不再僅是一種壓抑的激情。

除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性別意識差異外，其他異性之間也存在著性別意識差異。水蛙喜歡上了老板娘，當有女人用老板娘有三個小孩，她的年齡比水蛙大，而且她老公還沒死等理由勸水蛙放棄時，水蛙的想法卻是：“幾只公青蛙與一只母青蛙交配的時候，并不會去吵架。那人干嗎要去計較一男一女，兩男一女的事呢?”弄得勸他的女人只能感嘆：“你厲害。”友子和老馬的一段對話也體現出兩人愛情觀上的差異，友子說：“這是孔雀之珠，守護你對你太太堅定的愛情?！崩像R說：“這是淚痕之珠，這個是對我妻子最不舍的思念?！庇炎诱f，“戴著吧，都買了。有愛情才會有思念啊?！痹诶像R的心里，愛情因為離婚已經沒有了，但思念卻是永遠存在的，而在友子看來，有愛情才會有思念，愛情沒有了，思念也就消失了。

不但同性之間或異性之間存在意識差異，就是個人自身意識上也存在矛盾。樂隊小姑娘大大是個宗教徒，但我們卻看她上電梯的時候哼著，“情是什么玩意……愛你愛到不怕死?！瓙畚艺埬阕屛爷偪褚淮巍！备枨炅诉€要弄出一句：阿門。主席洪國榮出電梯的評語是：“誰說咱們恒春沒人才?！崩像R以前是迅雷小組成員，工作危險，有時早上出門，晚上都回不了家，老婆受不了就離家出走拋棄了他。在別人的婚禮上，老馬酩酊大醉，拿著自己前妻的相片，逢人就說：“這是我的魯凱公主，如果看到她，告訴她，我已經不再賣命了，我已經回來了，當一個安分的小警察。”如果老馬以前有回來安分當小警察的思想，又何來老婆的出走?這也看出老馬自身意識的矛盾。

阿嘉和友子的愛情似乎契合著60年前寫的七封情書的內容發展，但最后結局卻大相徑庭。60年前日籍男教師戀戀不舍地離開了臺籍女友，到死也未能再與女友重逢，而影片的男女主人公阿嘉和友子最后卻走到了一起。這種結局不同產生的層次交錯的美感，或是該影片能人圍奧斯卡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