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喜梅
摘要:海明威作為“迷惘一代”的代言人,其作品中的主人公生活在“虛無”的世界里,同時他們努力在“虛無”的世界里挖掘和創造人生的意義,而且主人公在“虛無中抗爭”的主題在其主要作品中是逐步發展的。
關鍵詞:海明威;虛無思想;虛無中的抗爭
海明威在很多的作品中都涉及到“虛無” (即“迷惘思想”)這一主題。虛無思想在其小說中主要表現為死亡意識、痛苦意識和荒誕意識。他因虛無思想對世界產生的否定態度和對人生產生的懷疑態度,決定了他創作的主題——人的本質及其不可避免的悲劇性。海明威的小說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冷酷、荒謬、不可知的世界。在這樣的世界里,人類找不到一點生存的意義,有的只是虛無和空洞。因此,海明威筆下的主人公面對一個缺乏“真正的人生價值”的世界,感到自己已經被這個世界和社會異化了,成了一種被遺棄的、孤獨的、無目的存在物。這個世界的居民不是老邁,就是孤獨,要不就是迷茫或失望。總之,他們生活在一個空無的世界,有一種深深的虛無感。海明威的虛無雖然走到了虛無主義的邊緣,但尋根究底,這是反對世上一切虛無的聲嘶力竭的吶喊。
雖然海明威作品中的主人公既具有“虛無”的一面,但也具有“抗爭”的另一面(即“硬漢形象”),而且主人公在“虛無中抗爭”的主題在其主要作品中是逐步發展的,即“虛無”成分越來越少,“抗爭”的成分越來越多。本文通過對其幾篇名作的分析,以揭示這一主題。
《一個干凈明亮的地方》就是一篇典型的虛無主義小說。乍一看,小說故事平淡無奇,幾乎無情節可言;對話簡單,時而還重復;人物連名字都沒有;陳述不完全,但卻揭示了生活的虛無縹緲以及人與人之間缺乏溝通和理解所產生的冷漠和代溝。海明威從小說背景的構建、人物的刻畫、情節的鋪設到詞句的錘煉,無一不緊扣著“虛無縹緲”以及人們試圖擺脫“虛無縹緲”所采取的生活方式這一主題。“虛無”是本篇的中心詞。小說中的老人沒有青春,沒有同伴,沒有前途,沒有希望。他把小酒館當成避難所,躲避那個雜亂、黑暗又毫無意義的世界。他每晚在此喝得酩酊大醉,以忘卻孤獨和虛無感。小說中的那位老年招待在某種意義上和老人是一樣的,他也喜歡在酒館里呆到很晚,但他們最終仍然不得不離開一個干凈明亮的地方,回到黑暗孤獨和虛無中去。在這里,虛無是普遍存在的,是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然而個性寂寞孤單、抑郁絕望、百無聊賴的主人公,卻仍不失優雅和尊嚴。當他被因急于回家而等得不耐煩的年輕侍者攆走時,仍不忘付酒帳和小費;甚至在被推出餐館時,老人雖然步履維艱卻很有神氣。海明威在提醒或告戒人們:即使面對虛無縹緲的生活人們仍應保持應有的尊嚴。
海明威的悲觀、迷惘是他整個悲劇小說創作體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成分,一旦缺失,作品中的崇高感就會立刻顯得膚淺和單調;相反,這種悲觀和絕望越是深重,作品的悲劇精神就越是強烈,越是具有震撼力。
《太陽照常升起》描寫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一群流落巴黎的英美青年的生活和思想情緒。主人公杰克·巴恩斯的形象帶有作者的自傳色彩,體現了海明威本人的某些經歷,以及他戰后初年的世界觀和他性格上的許多特點。杰克是個美國青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負重傷,戰后旅居法國,為美國的一家報社當駐歐記者。他在生活中沒有目標和理想,被一種無望感所籠罩。杰克熱戀著在戰爭中失去丈夫的勃瑞特·阿希利夫人,但下身負傷造成的殘疾使他只能把性愛當成海市蜃樓,于是他嗜酒如命,企圖在酒精的麻醉中忘卻精神的痛苦。杰克的朋友比爾對他說的—番話,概括了他迷惘、無所依從的生存境況:“你不務實事,整天消磨在高談闊論之中。你是一名流亡者,明白嗎?你在各家咖啡館來回轉悠。”女主人公勃瑞特是個英國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當過護士。戰后,由于丈夫死去,她只身僑居巴黎,過著紙醉金迷,縱情行樂的生活,只因為“在這種地方誰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她和男人在一起鬼混,終日在咖啡館酗酒調情,為的是忘卻“人間地獄般的痛苦”。和杰克一樣,迷惘和虛無感時常在她身上閃現。但是他們又不愿意在尋歡作樂中浪費生命,于是,他們一群人到比利牛斯山去旅行。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悠然垂釣,尋求精神的解脫和慰藉。他們一起參加巴斯克人的狂歡節,一起到龐普洛納觀看斗牛,從中他們得到了精神激勵。勇敢的斗牛士和瘋狂的公牛搏斗,使他們歡欣振奮。特別是杰克和勃瑞持,在斗牛土身上看到了敢于只身奮戰,不怕痛苦,蔑視死亡的“硬漢子”精神,他們忽然覺得發現了人生真諦,原來在有勇氣有行動的地方,就會有“太陽照常升起”。在作品中,海明威要表達的不僅僅是“虛無思想”,還要揭示主人公在戰后的精神荒原中如何生存下去的問題,即主人公如何在“虛無中抗爭”。
《永別了,武器》描述的是美國“迷惘一代”在戰爭中的不幸遭遇,展示了主人公亨利的成長過程:從自愿參戰到負傷,到重返戰場,到厭戰逃離戰場,到愛人孩子雙亡的痛苦經歷,從而深刻地揭示了“迷惘一代”在戰后如此迷惘、失落和沉淪的根本原因。亨利是聽信了“神圣,光榮,犧牲”這類字眼的誘惑而參加戰爭的,但他在戰場上的耳聞目睹和親身遭遇,使他發現他的追求是虛幻的,披著神圣外衣的戰爭不過是—場以千百萬人的生命為賭注的賭博。撤退中誤被當作德國間諜抓起來并險些送命的遭遇更使他覺得戰爭的荒謬。凱瑟林的突然死去又使他的追求化為泡影。于是,整個世界都在他眼前失去了意義,他陷入無邊的迷惘之中。如果說《太陽照常升起》著重描寫了“迷惘的一代”的生活狀態,那么《永別了,武器》則揭示了這—代形成的社會原因。杰克同亨利兩人相比較,顯然后者較之前者有較大幅度的發展。亨利敢于采取行動,認識到戰爭的無意義后,退出戰爭。但總的來說,此時海明威筆下的硬漢還缺乏生活目標,是迷惘的抗爭者。
《喪鐘為誰而鳴》是一部杰出的反法西斯主義小說。主人公羅伯特·喬丹是一位美國青年,他出于民族利益和對法西斯的憎恨積極參加西班牙戰爭。他執行炸橋任務時,明知困難重重,甚至有生命危險,還是非常堅定,積極組織游擊隊員們完成戰斗任務。在撤退時,他大腿受重傷骨折,他堅持留下來阻擊敵人,為戰友的撤退贏得時間。在與游擊對員一起生活的三天里,喬丹愛上了西班牙姑娘瑪麗亞。他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鐘,力圖在七十個小時內度過一生中的戀愛、婚姻和革命斗爭生活。喬丹與其他海明威主人公的不同之處是他為一個民族而戰,事業心和正義感是喬丹的主導思想。雖然他擺脫不了不可名狀的失敗感,但“虛無”的成分已少了許多,更多的是喬丹“抗爭”的悲壯。
《老人與海》的故事以古巴老漁夫桑提亞哥在海上三天三夜的捕魚經歷為中心。在這部小說中,杰克、亨利、喬丹等“硬漢形象”在老人桑提亞哥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再現,桑提亞哥是“虛無中抗爭”的典范,海明威通過桑提亞哥的形象,對人類擁有的堅不可催的精神力量唱出了動人心魄的贊歌。“—個人并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以消滅他,可就是打不敗他”。八十四天沒有打到一條魚的“厄運”并沒有嚇倒這位老人,他仍然孤獨地一人出海,終于釣到了一條罕見的大馬林魚。與馬林魚和鯊魚的搏斗再現了他百折不撓的“抗爭”精神。
海明威在自己的重要小說中塑造了一個又一個的“迷惘者”,這些人物象作者一樣痛苦地掙扎在孤獨、失敗和死亡的陰影中。然而,在認識到世界的荒誕性與無意義性之后,他們并未失去對人的主體性價值的信仰,也沒有悲觀泄氣、一蹶不振,相反,他們努力在虛無的世界里挖掘和創造人生的意義。“從哲學意義上來說,海明威在弘揚一種人類的行動精神;從美學意義上來說,海明威貢獻給人類的是一種悲劇美,一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崇高”。海明威的作品能激蕩人們的情感,喚醒人們做人的尊嚴和直面生活的勇氣,讓人們懂得抗爭的價值,勇敢地擔當起社會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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