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奇緣

章宇光

小鎮的街道不長，不寬，兩邊林立著各式的攤子。最顯眼的是男人和女人的攤子，兩個攤子挨在一起，男人賣烤鴨和鹵料，女人賣米果。男人是個光棍，死了妻子；女人是個寡婦，沒了丈夫。

男人濃眉大眼，女人眉清目秀。男人四十出頭，女人三十多一點點。男人離不了女人，女人也離不開男人。確切地說，是他們的攤子誰也離不了誰。

小鎮的人來到男人的攤子，買了烤鴨和鹵料，會順便買些女人的米果填肚子；到女人的攤子買米果，也順便買些男人的烤鴨和鹵料下菜。

男人好打牌，他身后就有一個小店面，里面擺一張小四方桌，有人來，湊足了數，他們就摸起了麻將。顧客來了，女人輕喚一聲，男人定會放下手中的牌，急急地洗凈手。而后應顧客要求，把半個鴨子或一個鴨子熟練地砍成有規則的碎塊，再扎上一小袋的蒜頭醋等作料。

天晴著晴著突然下起雨來，女人通常會拔腿往家跑。女人總有一些衣物曬著。這時，只要有人來買烤鴨和鹵料，來人提著東西要走，男人指著鄰近的攤子，會說，你看，多白多軟的米果，捎些回家吧。

鎮上的人都說，多好的一對人兒，遲早他們會成為一家子的。

可不，到了晌午，肚子餓了，肚子叫了，女人拿出幾個米果給男人，男人也切些鴨頭鴨脖子，對了，女人都愛吃鴨翅膀，他也大方地切下，一并遞給女人。

男人嚼著米果，啃著鴨脖子之類的，心想，原來幸福就這么簡單；女人啃著鴨翅膀之類的，嚼著米果，心想，簡單才是幸福。

下午的陽光像一團火，烤得人上眼皮扒拉下眼皮。男人大多時候會偷懶，男人坐不住，男人會沿著小街走一走。女人手搖一把蒲扇，看到有陌生人走近，就吆喝起來：“上好的烤鴨、鹵料，又軟又白的米果，先生，買些嗎？”

小鎮的風是緩緩的，撲面而來是清涼涼的。

但小街的人始終沒看到他們走到一塊兒，哪怕捕捉到男人投給女人一個曖昧的眼神，女人對男人眼里流露出一絲絲脈脈含情，都沒有。小街的人開始納悶，一堆干柴，一把烈火，天長日久的，怎么不見燃燒？

偷懶的男人在街上走著走著，卻走出了事。男人在街道的拐角處看到一群人在賭博，男人起初是在觀看，后來手癢起來，也跟著扔了十元錢，結果被便衣警察逮了個正著。

男人被帶進派出所，男人沒有多少積蓄，男人攢的一點錢每月都寄給上大學的兒子。派出所的人說，經慎重考慮，你家確實困難，我們只罰你1500元，是別人的一半，如果再不交，對不起，只能送你去縣拘留所。

男人悔恨，哭得很傷心。這時，女人來了。女人拿出1000元，女人說，我是來擔保他的，剩下的500元，這個月底交齊。

女人走在前頭，男人耷拉著腦袋跟在后頭。女人安慰男人，男子漢，敢作敢當，你哭喪啥子？

男人嘟囔著，一個米果只賺一毛錢，1500元，得賣一萬五千個米果啊！

女人說，只要人沒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錢虧了，可以再賺。說完，女人對男人一笑，像風，把男人心底的一棵樹嘩啦啦吹起。

后來，男人離開了小鎮。他的兒子大學畢業后，為男人在大都市里找了個物業管理的美差。

女人還是賣米果，旁邊少了個攤子，生意差了許多。老街沒有了烤鴨和鹵料的香味，鎮上的人仿佛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