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強制偵查措施的法律控制

張佳 張文峰

中圖分類號:D925.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0992(2009)12-180-02

摘要:強制偵查措施對于偵查機關偵破案件據有無法替代的功能,在司法實踐中廣泛使用。但其具有天然的攻擊性和擴張性,很容易對偵查相對人權利造成侵害,因此必須建立一套符合實踐操作的控制制度對其予以制約和監督。

關鍵詞:強制偵查措施;控制;司法審查

一、強制偵查概述

強制偵查是相對于任意偵查而言的,“所謂任意偵查,是指偵查機關不采用強制手段,不對受偵查人的合法權益強制性地造成損害,而以受偵查人同意或承諾為前提而進行的偵查,如在偵查人員的主持下由被害人、犯罪嫌疑人或者證人對與犯罪有關的物品、文件、尸體、場所、犯罪嫌疑人進行辨別和確認的偵查行為;所謂強制偵查,是偵查機關為了收集或保全犯罪證據、查獲犯罪嫌疑人而通過強制方法對受偵查人進行的偵查行為,不受偵查人的意思約束而進行的強制處分行為。”①強制偵查根據偵查對象的不同,可劃分為不同的種類:一是對人身的強制偵查,如拘留、逮捕、人身檢查、監聽等,二是對物的強制偵查,如搜查、扣押、勘驗等。概念中的“偵查機關”,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和有關司法解釋應當包括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的自偵部門、國家安全機關、軍隊保衛部門和監獄偵查部門及海關偵查部門等五種,本文因受文章篇幅所限,僅以公安機關和人民檢察院為代表進行論述。

偵查權和其他權利形式一樣,具有天然的攻擊性和侵害性,其使用過程中必然伴隨著公民人身和財產等其他權利的侵害,強制偵查措施的采用基本都是以限制犯罪嫌疑人或第三人的權益為內容,如果缺乏有效的制約手段或程序控制措施,它的運作就可能成為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威脅到公民的安全,尤其是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處于被追訴的地位,其訴訟權利和人身權利更容易受到國家有關機關行為的侵害。因此,各國法律基本上都要求對強制偵查措施的實施給予嚴格控制,把強制偵查措施控制在合理的限度內,并且要通過中立的司法機關的審查。

二、以美國為例分析其對強制偵查措施的控制和制約

在偵查過程中,為最大限度地保障公民的合法權益,應該避免和限制使用強制偵查措施,最大程度的采用任意強制措施。對強制偵查措施的適用進行限制和制約,是當代刑事訴訟法的基本理念。為此,西方各國基本都建立了對強制偵查的控制體系。下面我以美國為例分析其對強制偵查措施的控制:

首先,在美國,除了在法律規定的例外情況下以外,警察對任何人實施逮捕、搜查都必須首先向一名中立的司法官提出申請,證明被逮捕者或者被搜查者實施犯罪行為具有“可能理由”,并說明對其予以逮捕或搜查是必需的,法官通過對警察的申請進行審查,認為符合法律規定的條件的,才發布許可逮捕或搜查的令狀。除了在法定的“緊急情況”以外,警察在進行竊聽之前,也必須首先向法官提出有關竊聽的書面申請,向法官證明存在“可能理由”和確有竊聽的必要,并取得法官的授權。②

其次,根據美國《聯邦刑事訴訟規則》的規定,無論是持法官簽發的合法令狀實施逮捕的警察,還是實施緊急逮捕的警察,都必須在“無不必要拖延”的情況下,將被捕者立即送往“最近的”法官處,由法官對嫌疑人實施初次訊問。③

再次,法律對于審判前羈押實行“逮捕前置主義”,并以控訴方提出申請為前提。法官在命令羈押之前必須舉行聽審,以便確定被告人是否能夠在規定的時間到庭,或者是否能夠保全其他人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如果法官認為沒有合理條件能夠擔保,則應簽發羈押令將被告人羈押。

第四,對于審判前的羈押,美國聯邦法院系統規定了兩種救濟渠道:一是申請復議,即對于治安法官簽發的羈押令,被羈押人有權向對本案有管轄權的法院申請撤銷或變更,對該項申請,法官應當立即做出裁決;二是上訴,被羈押人對于駁回撤銷或變更羈押令的申請的裁定,可以依法提出上訴,由上訴法院對羈押令再次進行審查。

第五,美國還擁有比較完善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其涉及的非法證據包括以下幾種:一是非法搜查、扣押所得的證據,除了在一些由最高法院確定的例外情況之外,這些非法證據都要被排除于法庭審判之外;二是通過非法逮捕、羈押、訊問所得的被告人供述和其他證據,只要警察在訊問前后違反了法定程序,不適當的限制了犯罪嫌疑人的權利,法院就有權排除該有罪供述。而且,法院還可以將警察根據非法所得的有罪供述從而獲得的其他證據予以排除,也就是禁食“毒樹之果”的原則。④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美國對強制偵查行為的控制有以下特點:

1.對強制偵查措施的使用進行司法控制,如對強制偵查措施實行令狀主義進行事前審查,對緊急情況下作出的強制性偵查處分行為進行事后審查,建立對強制偵查措施的救濟制度等。

2.通過建立對犯罪嫌疑人及其律師的權利保障機制來制約強制偵查權,如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被告知羈押理由的權利,反對強迫自證其罪的權利,接受聽審的權利等。

3.通過配套制度的設計制約強制偵查措施的實施,如建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等。

4.對遭受違法強制偵查措施的相對人賦予完善的司法救濟程序。

三、我國對強制偵查措施控制的現狀及反思

目前我國的刑事訴訟立法沒有區分任意偵查行為和強制偵查行為,立法者沒有認識到強制偵查行為在維護社會安寧的背后還存在深刻的弊端,因此,法律沒有專門針對強制偵查行為規定一系列的控制措施,這就造成了實務中強制偵查行為實施不當、嚴重侵害公民權利和自由的情

形。其具體表現有以下幾點:

1.法律對強制偵查措施的實施缺少明確詳細的規定,完全由偵查機關自己自由裁量,缺乏獨立的司法審查程序。在我國,偵查機關享有極大的偵查自主權,除逮捕需經人民檢察院批準外,有權自行決定所有的強制偵查行為。無論是公安機關偵查刑事案件還是檢察機關偵查自偵案件采取的強制措施,包括拘傳、取保候審、監視居住、拘留等,全部是由偵查機構自己決定、自己執行。就拿搜查來說,刑事訴訟法第109條規定:“為了收集犯罪證據、查獲犯罪人,偵查人員可以對犯罪嫌疑人以及可能隱藏罪犯或者犯罪證據的人的身體、物品、住處和其他有關的地方進行搜查。”此條規定未對搜查設置任何具體的證明標準,而將啟動權完全依據偵查機關的主觀認識,即只要偵查機關認為有必要,就可以對任何人的身體、物品、住處進行搜查。

2.缺少對違法實施強制偵查行為的制裁措施。制裁對于法律的實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在我國偵查階段,對于偵查機關的違法偵查行為,刑法僅對其比較嚴重的違法偵查行為給予刑罰制裁,而對于一般的違法偵查行為立法上則沒有作出相應的規定,這就造成的違法偵查行為經常性的發生。

3.對違法實施的強制偵查措施,相對人缺乏必要的司法救濟程序。目前我國法律對于如何尋求救濟規定很少,只有在《國家賠償法》第15條規定的偵查機關違法行使職權侵犯人身權和第16條規定的偵查機關違法行使職權侵犯財產權的情形下,才有要求賠償損失的權利,而且必須要以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違法為前提。而在程序法上則沒有任何救濟手段,可見立法對犯罪嫌疑人在刑事訴訟中的權利沒有給予足夠重視。

四、對我國強制偵查措施的改革完善

1.建立強制偵查措施的司法審查制度

在我國,偵查機關的偵查權除逮捕以外基本不受控制,因此必須加強對強制偵查措施的法律控制,建立強制偵查措施的司法審查制度,即對所有涉及公民人身自由、財產權、隱私權的強制偵查行為,建立由中立的不承擔追訴職責的法官授權審查機制,就是在偵查階段,由法官對犯罪嫌疑人的羈押作出處分決定的制度。這需要基于我國的司法實踐,既要考慮機構設置的合理性,也要結合訴訟規律的本質,但又不應無限的擴大。考慮到強制偵查措施的目的不僅是保障人權,而且它還承擔著查明案情、懲罰犯罪的任務,強制偵查措施的的設計必須充分考量、協調這兩個相互沖突的任務。在通常情況下,對強制偵查措施進行司法審查的國家都確立了強制性偵查措施的適用須經法官簽發令狀的一般原則,但也建立了特殊的例外規則,即在特定情況下偵控機關可以不經法官授權先采取強制偵查措施,但事后必須經過法官的審查。

2.建立合理的證據排除規則

法律的效力歸根到底在于法律的強制性,違反法律就必須承擔責任。在刑事訴訟法中,違反法律的責任表現之一就是證據的排除規則。我國刑事訴訟法及其有關解釋規定,采用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的方法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被告人陳述,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這說明我國己經有非法證據排除的規則,僅限于言詞證據,其證據種類的范圍過于狹窄,非法行為的范圍也僅限于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未包括非法羈押、非法搜查、非法扣押等強制偵查行為,因此仍須進行改進。首先,無論是言詞證據還是實物證據,只要是通過非法手段獲得的,都應予以排除。其次,非法手段的范圍除了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外,還應包括非法羈押、非法搜查、非法扣押。第三,排除非法證據的申請既可以在審判前提出,也可以在審判中提出。審查非法排除證據的申請應當采用舉證責任倒置,由控方對偵查行為的合法性承擔舉證責任。但是,在此要說明的不是對非法證據的絕對排除,只有對于那些嚴重違反訴訟程序而獲得的證據才應予排除。制度的改革不可能一夜之間完成,其終歸受到背后許多因素的牽制,考慮到我國目前實際情況,根本無法達到美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標準。我們必須考慮到我國偵查技術與手段的落后,人民對懲治犯罪的強烈。若立即將偵查人員收集來的證據全盤否定,不僅不切合實際,而且會造成實際操作中的混亂,同時也不利于打擊犯罪。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將“違反程序”的情形逐步擴大,從而逐步健全非法證據排除規則。

3.完善對遭受違法強制偵查的司法救濟程序。

無救濟無權利,必須完善對犯罪嫌疑人受到侵害的救濟程序。強制偵查措施實施后的司法救濟包括兩個階段:一是在強制偵查行為執行后、審判前犯罪嫌疑人提出其侵犯權利,向中立的司法機構申訴。目前我國此類申訴大多由偵查機關內部處理,難以保證處理機構和人員的中立地位,因此,筆者建議將這一審查權限交給獨立于偵控機構的中立的司法機關。基于這一階段審判程序尚未展開,司法救濟類似于偵查行為執行過程中的司法救濟,可以和前述申請一樣,向同一機構提出。二是在審判程序中,犯罪嫌疑人有權提出強制偵查行為侵犯其權利。在審判程序中,對強制偵查行為的控制主表現為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這一點,在上文中已有提及,此處不再贅述。

對以上申請經過中立的司法機構審查作出決定后,犯罪嫌疑人仍有不服的,可進一步向上級審查機構上訴。對此,我國現行的《刑事訴訟法》沒有作出規定。筆者認為,為了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的權利,必須建立上訴機制,并且與我國現行審級一致,上訴審為終審。

五、結語

在我國目前的司法實踐中,強制偵查措施作為偵查機關查明案情、破獲犯罪的一種必要手段,對打擊犯罪和保障受害人的權利都具有無法替代的作用。但任何權力都必須予以合理的限制,否則將造成權力濫用、司法腐敗等惡劣現象。但任何制度的改革必須循序漸進,不可能一下子到位,需要我們每個機關、每個公民的努力。

*張佳(1985- ),男,河南三門峽人,鄭州大學法學院07級訴訟法專業;張文峰(1985-),男,河南平輿縣人民檢察院檢察官。

參考文獻:

①參見宋英輝、吳宏耀著《刑事審判前程序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1版第31頁。

②馬躍:《美國刑事司法制度》,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9月版,第227頁

③王劍:《論我國強制偵查的司法控制》,中國優秀碩士文庫,第18頁

④陳瑞華:《刑事訴訟的前沿問題》,中國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94頁